邝露打断他的话,含笑道:“我父亲的事,我明白,是为天下苍生,是为大义。这是我父亲的抉择,我无所怨恨,也无从干涉。可是我恨的是我自己。”
“我恨自己看不破,就连父亲临走之前都在求他放过自己。
恨自己痴傻,到了后来还以为痴心妄想成了真,欢喜的不行。可是,原来不过是场自欺欺人的骗局。
真可怜了我们九重天的陛下还得来演这场无人观赏的戏码。
你说,当真是委屈。”
彦佑只见面前的青衣女子顿了顿,良久,面上浮起一丝疲惫的笑意。
“可是,到底是谁放不过谁呢?
我明明都放开了啊——”
水镜中,倒映出那凤梅树下的青衣女子,她如同轻叹般说出了这句话。
润玉紧握住拳,脸色越发惨白。
恍惚间,他看向宽阔的大殿。
寂寂无声中,只他一人孤坐。
润玉突然觉得这九重天当真寒冷的可怕。
怎么从前从未这般觉得高处不胜寒?
就算母亲死后,就算锦觅离开,就算同旭凤反目成仇,就算最后的最后只他一人,就算邝露跳下了临渊台......
许久,他似乎恍然大悟般——
徒留一声叹息。
“邝露啊......”
第四十三章:一句话
润玉出征的前一天,立在璇玑宫外许久,终于迈出步子跨进宫中。
他眼见着青衣女子坐在凤梅树下,独自饮酒。
尤似等着来客。
脚步一顿。
邝露却侧转了头,远远的瞧着他。
两人远隔数十步,却似乎隔着万里星海。
终究还是她先起了身,对他行礼。
润玉便也迈出步子,向她走来。
拂袖坐下时,邝露一挥袖化出了红曲甘露。
素手揽瓷瓶,为他倒了酒。
润玉也没多说,抬手便饮下。
邝露淡笑:“若我下了毒,陛下岂不着了道?”
润玉听闻这话,不由一笑:“若你都要对本座下手,怕这九重天我真再信不得旁人了。”
邝露低眸,含笑微微摇头:“邝露没这福气得陛下如此信任。”
润玉看着杯中酒,微微愣神。
“陛下,明日便要出征?”
润玉回了神:“是。”
邝露听闻,微微叹息:“陛下当真不值得啊。”
润玉蹙眉:“万事只我愿或是不愿,哪有值不值得。”
“我都知道了。”
陨丹入体,已与邝露血肉混合,不似之前的锦觅,吐不出,化不掉。即使梦坨经在手也取不出。可北方异族有一宝,名唤檀冢,可重新塑人血肉——润玉想,就算这个法子凶险,他也要一试。
而此次出征,天帝亲自领兵,一是为平叛乱,二就是为了这檀冢。
“陛下如此,是要将邝露当做一个笑话吗?”邝露看着他。
润玉与她对视,长袖中的手已紧握成拳,面上仍是淡然:“你以为——这是个笑话?”
邝露淡笑一声:“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是——我才是。我才是这九重天最大的笑话。”
润玉心中一紧,尤似被人在心上剜了一刀。
“同陛下这千千万万年,自欺欺人,伤累孽债,倒是我一个人入了戏,痴傻到如今地步,才幡然醒悟,放了一切——原想着,就这么过去。可偏生,陛下觉得我可怜,废了如此大的戾气将我复活——”
邝露静静的看着他,淡然的如同对着一个陌生人:“陛下如此恩德,邝露应当感恩戴德。可邝露非但毫无此心,反而,觉得甚是疲惫厌倦——陛下以为,这到底是谁错了?”
润玉眸色一暗,眼角泛红:“你觉得是我错了?”
邝露听到此话,突然勾起一抹笑,温婉尔雅。
“不。谁都没有错。只不过是——”
许久,她没有说话。
其实,邝露也不明白,为何落得这般地步。她只知陛下没错,不爱一个人,自然不需要对她负责。可是她也自认自己没错,爱一个人,不计得失不论后果。
二人将爱与不爱,演到骨子深处。谁都没错。
于是,她这般说道:“世事总是休,陛下,你也不必再回头与我言和。”
言和,是两个决绝之人才会有的,一如从前的旭凤与锦觅。可自己与他,只不过是追随者与主上的关系。不是盟友,也绝非夫妻。
邝露起身,对他行礼:“夜深了,陛下,早些歇息。”
润玉瞧着她的背影,只觉心如刀绞,可不知是旧伤复发,还是单单为她言语所伤。
突见她停住步子,回转身子,对他一笑:“明日出征,还望陛下凯旋而归——只不过,那檀冢,陛下还是毁了吧。能使人重生之器皿,自然算是邪物。难不成,陛下还不知道吗?”
他自然知道,无论是那留住她三缕魂的引魂灯,再或是汲取他神力血肉重塑邝露的聚魂鼎,都是邪物。伤人心血,损人修为。
若是他清醒,或许早就毁了这些邪物。可如今,他将这些器皿,当做世上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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