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箍住他的腰,艰难地扭过头去,绝望地看着我们“飞”在半空中的身体,已然跃过我铺垫的被褥,正向湿滑坚硬的地面狠狠砸去。
“别怕……”他在我耳边轻轻呢喃。一把将我的头扣向他宽阔结实的怀中。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他的手刺痛我脸庞的肌肤。一时间我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些画面,还没等我搞清楚那些画面是什么,我便感到他的身体比我更剧烈地痉挛起来。直到落地前一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同时坚定而温柔地微蜷起身体,将我牢牢地护在他的里面。
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混着溢出口中的闷哼,同时刺入我的耳朵。我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丁鲲……”
我们紧搂着彼此,在地上连滚带滑地行进了两三米,才堪堪停下。此时我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悬崖边,几颗小石子被扫落到海水,传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响声。
在深蓝色天与地平线模糊相接的地方,有雷声在隆隆作响。细小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冰冷,刺得我瑟缩了一下。
很快,有人发现了我们,向我们这边跑来。
“喂……喂!那边的,是警长吗?你还好吧?刚才的爆炸……韦?!他把你救出来了?!你怎么样?”
“他受伤了。”我答非所问。
似乎是我过于平静的语气令山崎苍吃了一惊。等他看清我们俩仍相拥着挂在悬崖边上,神色变了一变,然后向我伸过手来:“你还能动吗?”
我借着他的力气坐起身,帮着山崎苍将已经陷入昏厥的丁鲲扶起。
手掌下感到一股不详的粘腻。我不安地看去,丁鲲的左侧后腰处的衣角翻折起来,裸露的皮肉在刚才落地时直接同地面摩擦,皮肉被坚硬的石头反复地拉扯,他的血与肉同沙土和碎布屑模绞作一团,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显得十分可怖。
我的心一下子被揪住了,喉咙也哽地说不出话来。
“这里不安全,得马上送他去医生那里。”山崎苍蹲下身把丁鲲背到他瘦削的肩上,“你还能走吗?”
我试着站起来:“能。”
“那行,走!”
山崎苍很瘦,胳膊腿都比我都要细一圈,但他背着身形高大的丁鲲却丝毫不显吃力。
我跟着他们后面沉默地走着,突然脚底一疼,像是踩到了什么。
“怎么不走了?”发现我没跟上来,山崎苍停下脚步回头,在看清我手里拿的东西后忽然皱起眉头,“碎玻璃?你受伤了?”他盯了几秒我踩在地上的光脚,二话不说把丁鲲放到地上,然后开始脱鞋……
“不不,这玻璃上面不是我的血,你不必……”
可这犟家伙哪里肯听我说话,非逼着我穿上那双跟船一样长的靴子,又套上他的马甲和衬衣才肯罢休。
劫后余生的我在大火中弄丢了鞋,睡衣下摆也被烧了小半去,被冷雨一淋海风一吹,早就被弄得浑身冰冷。从山崎苍身上褪下来的衣服和鞋子,正源源不断地向我传递着热量。谈不上舒适,但足够温暖,就算再别扭,也让我无法开口拒绝。
山崎苍□□着黝黑的上半身,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刻意地侧背着我,只露出背后两截如尖刀般嶙峋的蝴蝶骨。他耙着凌乱的头发,仔细端详着那块玻璃碴子上半干涸的血迹:“好像是从警长身上掉出来的,我刚才有听到点声响……”他抬头回望,从我们跳下来的那个窗台,又到正下方一楼的那扇,最终目光落到紧靠墙根的那堆杂物上。
“怎么了?”我问他。
他回神,朝我隐晦地歪了歪嘴,突然一扬手把那块玻璃丢掉了几步开外的大海里,海面上立刻传来“哗啦”的响声。
“哎——”我为他突如其来的行动瞪大了眼睛。
他飞快瞥我一眼,说了声“走了”,就背起丁鲲,重新踏上了归路。
我只好跟上,一面扯着丁鲲的外衣,让翻起衣角垂下来,避免雨水沾湿他腰后的伤口。
“刚才酒馆爆炸,我差点以为你也死了。”山崎苍突然开口。
我为这话一愣,喉咙瞬间有些发紧:“……‘也’?”
他抿了抿嘴,快速答道:“那个女的烧没了。她的房间火烧得非常大,救她的人想进都进不去,她也没能出来。那个侏儒救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跟杂货铺的黑妹一起撞翻了碗柜,砸的不轻。不过幸好,都还活着。”
我怔忡间,已经随着山崎苍的脚步离开了窄巷。
雨水不知何时已经大起来,渐渐地有些迷人眼。那场爆炸似乎也耗尽了酒馆里的火力,伴着越来越密集的雨水落下,酒馆中的火光正在逐渐消退。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酒馆前的中心广场,或站,或蹲,或躺,灰头土脸,忧愁哀伤。
只是,这群人中再也不会有一抹绯红色的身影了。
天上突然打过一条闪电。片刻后,雷鸣灌耳。
伊莲娜破天荒地猜对了“它”诡变的天气,却没有猜中自己的结局。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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