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物的数量全都要靠点数兑换的孤儿院里,“分享食物”意味着极为罕见的示好——或许是一个团体的邀请,但是小团体的成立更多的是来自于胁迫威吓。
“我叫花音,你呢?”
那是中岛敦在进入这个地狱般的孤儿院后,得到的第一个甜美的微笑。
所以他接受了食物。
“我叫敦……中岛敦。”
女孩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轻声感慨着:“你有姓氏啊……真好。”
如果说大家都是随时会刺伤别人的刺猬的话,那么这个女孩儿此时所给予的那种干净的柔和感一瞬间便让中岛敦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们开始一起行动——花音总是会做出规避种种危机的决定,这让不善言谈脑子又不怎么好使总是被坑进受罚室的中岛敦的处境好了很多。同时,能够信赖一个人、一起心平气和甚至算得上愉快的交谈、互相支撑着在这糟心的生存之地苦中作乐……这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幸福。
——凭什么只有你们那么幸福啊?傻兮兮的,简直让人嫉妒到看不下去。
不幸之人也绝不会允许别人获得幸福,就像是顺着蜘蛛丝攀爬的亡者,一旦他无法逃离心灵的地狱,也绝不会允许别人逃离。
花音的存在感原本是很低的——但是大家都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她与众不同的聪慧与难搞,所以切入点当然是看起来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年龄尚小的中岛敦。
“你居然和那个怪胎在一起,都不害怕的吗?”
只要大人们觉得你需要被教育,那么被叫去受罚室接受“教育”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道理,莫须有的错处要找多少就有多少。
中岛敦曾经被撺掇着偷看过一次花音被惩罚的场景。
对于他而言早就会痛到失去理智恸哭失声的残忍体罚,那个女孩儿却还能保持理智甚至微笑承受下来,然后语句清晰甚至算得上平淡的向着院长低头说出自己的错误——
怪胎。
[恐惧。]
“看吧,她和我们都不一样,是个很可怕的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之前她根本没加入任何团体都能活的很好,现在突然拉你入伙,到底打着怎样的主意……呵。”
中岛敦很想说“花音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根本不了解她”,却陡然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孩儿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感兴趣甚至费心“保护”。
这个孤儿院里,真的会有纯粹的友情吗?
所有人都有着一张面具,是不是她隐藏的更深呢?
对更上层的掠食者的恐惧逐渐滋生,女孩儿所展露出来的温和与柔软凝成所有人眼中未知的假面。
信任与依赖一旦出现裂痕,就会变成无法修复的盘子。
到底都是小孩子,谁都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思想与情绪。
最终……是怎样呢?
“只有她被那么漂亮有钱的大姐姐收养,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不是最终还是被丢下了吗,中岛敦——如果她当时开口请求的话,连你也能一起被收养吧?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她可是一句话都没替你说呢。”
“而且,既然要离开了,总要有一场[欢送仪式]吧?”
“你不会阻止我们的,对吗?”
“反正她就要走了,享受疼爱获得幸福,不会再在这里帮助你了。”
“如果不想在她走后就立即进入受罚室被拔指甲,就给我们乖一点儿看着。”
“不过也就这一次了,你不会那么小气吧?嗯?为了自己的以后着想一点儿啊,反正她的未来也不需要你担心什么了。”
扭曲的、诱导着的、宛若催眠一样的胡言乱语。
饱受伤害的人,总是在传递不幸这件事上有着特别的天赋。
像是种下了麻痹神经的慢性毒.药。
——那是花音最后一次向人类求助。
但是她看到的,只有男孩儿懦弱而茫然的神情。
——原来如此。
[有什么重要之物在一瞬间被那曾经喜爱至极的眼睛给摧毁了。]
因为你也是个弱者,所以……就算选择了袖手旁观,也只不过是不作为的自保而已。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为了自保与爱惜羽毛,选择对那些错误的事情无动于衷。
“和我无关”。
不过就是一份随时都会崩盘的没有利害关系的友情而已。
失去了又怎么样呢?自己总归还能活得好好的。
冷漠,是依赖着族群生活着的……人类的原罪。
但是在这个本就聚集着被世界所遗弃的孩子们的孤儿院里,那些应该下地狱的罪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啊。
这里不就是没有蜘蛛丝的地狱吗?
所以,比起人类,难道不是更应该向恶魔祈愿吗?
——然后,像是一场命运的玩笑,幸福来临,猝不及防。
比起享受这份巨大的幸运,将一切握在掌心经营延续更为重要,不是吗?
比起“得到幸福”,仅仅只是做到“不失去”,似乎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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