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句话,就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戳中了宇文护的心口。
宇文护只觉得,他像极了那只太液池的龙鲤,那水快干涸,他越是喘息,越是觉得窒息。
呜呜作响的风声,伴随着点滴雨声,那雨越发大了,落在屋檐处,如水帘般洒下。
“你道我,为何要不顾一切,取这天下。”他有些失魂落魄,站起身的时候,脚步有些不稳,险险靠在屏风处,他转眼看向般若,那个一眼也不再看他的般若,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些往事,就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只当般若决绝之时,就会出现。
她终归是无法原谅自己的,他心知肚明。
不管他是善意恶意,般若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仿佛这世人都是如此,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得到的不肯珍惜,得不到的平添执念,直到什么都失去了,才想要挽回,可这挽回,并非一定都能成。
般若看着他的背影,偏过脸去,她明明不想说这些诛心之语,她想起垂死之际,痛楚并不算什么,只是那心,疼痛难忍,仿佛有什么,往她心口钻,那东西带着刺,只稍微动一动,她便只想着不再受这种折磨,死了却也挺好。
那时候的她,纵然知晓,是谁害她如此,可却不肯闭上眼,她想着,总是要再见他一面的,合了这执念,也再不必顾念世间俗念,可以飘然离世了。
只是眼皮越来越重,有些看不清,渐渐的,再听不到声响。
“我何曾不想退一步,只怕,一退再退,失了最后的依仗。”她低喃自语,蜷缩在凭几处,她知道能够保护她的是什么,宇文护,能给她安全感,可更多的,是危机感。
她怕,有一日,宇文护会为了那所谓野心,而舍弃她,舍弃独孤家。
那她,就真的完了。
就如当初,她为何对宇文护步步紧逼,只因她知道,宇文护可以退,她却不能。宇文护可以交了两司职权,那是因为他早已掌了大半朝堂,宇文护可以交了虎符,那是因为他还有左右十二军支配。
而她呢,只要退一步,宇文护那些早欲除她而后快的手下,会让独孤家,一个都活不了。
今日非往昔,可她也不能退,只要将伽罗的婚事交给宇文护支配,宇文护就会知道,她原是如此在意他了,来日,只会更加的将她独孤家当作筹码运作。
这一次,平静的很。
没有似那日西山别院那般,而像这一场雨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春诗本以为她家姑娘这几日定然心情不好,于是推了不少世家相邀,更打算推了般若私下与南朝的生意买卖,怎料,她家姑娘这几日,长袖善舞,流转与几处,与往日一般无二。
而早前中秋宫变的事情,已传出了京城,赵贵因与张婕妤合谋谋害独孤般若,也治了罪,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事情,是与宇文觉脱不了关系的。
与独孤信八拜之交的杨忠,得了这消息,早早的就来信询问这事情真相,隐隐有些对宇文觉不满的意思,独孤信自然忠君爱国,回了一封无事的信。
般若执了执笔,笔墨染着,写了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并送到蒲板去了,竟将她这小女子委屈,写成了君臣大事,好似将独孤信的心声也写了上去。
她指尖轻轻敲在书案之上,她自然知道,除了她父亲,也就这个杨忠颇有些手段,何况,还有些微兵权在手,她还知晓杨坚那傻小子本该入京来的,只是曼陀铁了心要嫁给宇文毓,这亲事,恐怕不能成。
“杨坚……”她细细摩挲这个名字,想着伽罗托付与他也是好事,若是两厢情愿,独孤家与杨家结为两姓之好,那独孤家又要稳妥些,可转念想想,便知宇文护,是断然不会附和的,只因他,还想着拿伽罗与宇文邕做交易去 。
“姑娘!”春诗素来沉稳,今日却是有些慌乱的入了内。
般若放下手中与南朝的对账,“怎么了?”
“渭水出了稀罕事了!”
的确是稀罕事,渭水有个渔夫,打了一船鱼,正打算到市场上卖,怎料开膛破肚,那里头突然掉出木片,那渔夫大惊,又将那一船鱼都开了膛,竟在每一条鱼中都找到了木片,那木片上,写的是一样的谶语。
“君无道,周公代。”
“姑娘,这难道是天意。”春诗放低了声音,“别人都说,周公,就是太师。”
“呵,天意?无非是宇文护为了逆天改命用的手段罢了。”般若听此,倒笑出声来,周公代君王处理朝政七年,然后还政于周成王,可宇文护,可是从来都没有还政的念头,更何况,这种小把戏,不过是先人就用过的。
“近来太师的确收敛许多,于朝政上,竟也多听从圣上的,只是圣上无人帮扶,往往胡为,姑娘还记得早前黄河三州洪灾,圣上派官员去赈济吗?”
这事情般若自然知道,无非是宇文护荐了赈济官员,宇文觉非是不允,另派了人去,宇文护竟不相拦阻,怎料宇文觉派去那官员,竟只是中饱私囊之辈,因而那三州又起了□□,还是后来宇文护派人前去安抚,才稳了下来。
从头到尾,都只是玩弄宇文觉罢了,先前宇文护荐的官员多是忠良,宇文觉只以为宇文护害他不肯用,更与那些忠良官员多有猜疑,自己后来用的那人,却是宇文护的心腹,去了那三州,自然以百姓生死作为搅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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