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生织音这下清醒得更为彻底了,脑中的混沌仿佛也是能够一下子摘除抛却一段时间。
“怎么说呢,我的存在啊是一个被四面八方的目光忌惮却又无法摧毁的可怖存在。”
车辆到站,青井红目光游离地撇了宝生织音一眼,话语戛然而止。宝生织音随着她一同下车,车站周围良好的树木环境让居处在城市中心的宝生织音眼前一亮。
至此,青井红开了个头的话语悬停在这儿,没了着落。
宛若一叶扁舟。
*
兴许是沿途所引起的新鲜感勃发,宝生织音即使发着烧也显得特别有精神。青井红忽地在一处宅子前停下了脚步,宝生织音赶忙严阵以待起来,“到了吗?”
“不,是更前面的那一栋宅子。”青井红摇了摇头,在包里翻找起什么东西。
宝生织音伸长了脖颈想要一睹前方宅子的容貌,可饶是她这么做了,也只是模糊地望见一片被青黄相间的叶片层层掩盖的大致轮廓。
那个就是阳菜长大的地方。
这么想着,宝生织音心中却还生出了几分向往之情。
青井红粗暴地将符咒纸压在了宝生织音的额头上,一时间宝生织音的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苍凉的黄。“我想你还是没有领悟我昨天的话吧。”
“那个并不是什么可以心生向往的地方。”
“那是个最原始的摧毁你梦想的焚炉。”
“那是渡边阳菜死去的地方。”青井红讲到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已经微微带着泪光了,她不哭反笑,“那也是我死去的地方。”
*
在青井红的情绪爆发之后,宝生织音突然抓回了所有一样,头开始剧烈的疼痛,发烧的症状也越发得明显了起来。
青井红抿着嘴不语,领着她在一处偏僻的角落躲下。两个人的身上都贴上了符咒,消去了两人的灵力。
虽说是偏僻角落,可视野却算得上是这附近较好的了,放眼望过去,院前院后的情况都在眼皮子底下一览无余。
这也让二人轻而易举地望见了那个跪在庭院中的坚毅身影。
宝生织音压抑住自己的抽气声,拧死了眉毛。她的眼中倒映着安详跪坐在棕黄的土壤上,一声不吭,垂头看地的苍白人影。
不过是一个月没见,渡边阳菜的眼睛里却是连半点光都寻不着了,目光如同停止了流动的池塘,死气沉沉,身形也消瘦了不少,可想而知,她在她的家里,过得是有多么不好。
宝生织音这才想起了青井红昨日口中,当时想来运用得不怎么恰当的「救」字。
这里怎么可能是渡边阳菜心心念念想要回的家呢?这分明地就是青井红口中所描述的那个人间焚炉,将人身上所有的光都丢进火焰熊熊的炉子里,片刻不留地焚烧殆尽。
青井红戚戚然地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正好下着暴雨,阳菜也和现在一样,姿势甚至都没什么改变,不言不语地跪坐在这片地方。也不知道是第几天了,就这么跪着。”
“接下来我试了很多方法去靠近她,想要带她走。你知道阳菜是怎么说的吗?”青井红的目光看向宝生织音,宝生织音被其间的悲悯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说「罪魁祸首分明就是你,不用惺惺作态。」”
“哈,不用惺惺作态。我当时真的想要一巴掌打上去,可是转念一想,阳菜她说的,的确都是对的啊。”
“是我害得她、害得她们落得如今的这番下场的。即便她想要我死,我也认了。”
宝生织音看着说着这般决绝话语的青井红,她的侧脸坚毅地向上挑。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掠过,她眨了眨眼,目光望向远方,好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地方,然后悠悠地道出了她和阳菜之间的故事。
*
悲怆的最强音,大抵就是寻音的葬礼。
宝生织音大概能了解了她们三人之间复杂的关系了。从信任衰亡的那一刻起,她们都不再完整了,或者说,她们都不再是那个跌落在池塘里可以肆意欢笑的人了。
她们被迫成长,被迫地接受现实。
“宝生,你知道吗?我当时的预言,已经全部成真了。”青井红拉扯着自己耳鬓的碎发,悲然欲泣的模样印刻在宝生织音的脑海中,千千万的细碎情节驶过,宝生想,这也终究是无法忘却的事情之一了吧。
*
——水边的堤岸船儿飘,吱呀吱呀船桨摇。
——是什么撩动水面呀?是青色的魔鬼在吟唱。
——它在唱什么?
——它在唱:太阳会熄灭,声音会消失,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青色的魔鬼会不停地吟唱。
*
“你还记得我跟你在姬百合公园说的那句话吗?”青井红眼中迅速压下波澜,“「太阳已经熄灭了」?”
宝生织音正色着点点头,青井红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说出的话又如同出乎意料的炸雷一样,贯彻在宝生织音的耳边。
“阳菜是太阳,寻音是声音,而我是那只可恶的青色的恶魔。”
起风了,宝生织音的耳边声响不太清晰,可她却分分明明地知道了青井红现在在讲些什么。
一切仿佛都能串联起来了。
姜黄色的秋叶从树茎上脱落,飘摇不定,最后落在水面如镜的池塘里,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瀫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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