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渡边瑛介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他想要找茬的人是阳菜,但是阳菜不会死第二次,毕竟是渡边家的子嗣。
只能是,宝生织音代替她死。
宝生织音想到这里骤然睁开双目,幽兰的眼中倒映着枝桠分明的棕色树干,它们三三两两横亘在莹白的空中,有序地织出了一张网,圈住了她。
也许这就是最后了。
宝生织音吃力地撑着膝盖重又站起,在空中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霭一团,宛如某种茸毛的白球,软乎乎的煞是可爱,可不一会就又消失在了寒冷的空气中。宝生织音就又哈出一个,一边哈气一边行进,乐此不疲。
*
——生命是在消失后才能被重视的吧,宝生。
——……所以说回忆是贵重的啊。
——说的是呢……
——啊啊,真是可悲呐。
——……嗯?
——人需要靠着回忆来感觉生命的重量,真是,十分得可悲呐。
*
宝生织音现在有点习惯性走神。
每每上课,教室呈现出那种空前绝后的静谧状态时,宝生织音就会盯着眼前的背影,开始不断从记忆中搜寻每一寸关于他优美的蝴蝶骨的片段。
有时候会摩挲着桌面上的那道「为什么是我」的刻痕,使劲地回想那时候莓逝去时仁王雅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有时候又会想起修学旅行时的种种,只觉得心口,身躯都灌上了无可厚非的满足感。接着又回想起那个雨夜,胸口的悸动是多么得搏动着,好似要具象化地蹦出体外一般。
可更多时候,是那幕仁王雅治显眼地站在人群之中,面色恍若吸收了太阳的光,是那么那么得耀眼,而他耀眼的对象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文静的夏未纪阳。
往往宝生织音想到这儿就会从回忆中剥离,然后沉重又缓慢地吐口气,在那之后的神思便是逍遥在宇宙中天马行空的各个角落,再也找不回一般。
她决定了件事。
那是需要对仁王雅治保密的事。
*
——因为有些事情真的很难区分对与错,那不妨就将错就错下去。
*
宝生织音会特地在午夜爬起,开着盏台灯,暖黄的光芒铺洒了整间房间,却有些地方始终扩及不到凝成了一片阴影。她认真地拿着笔,斟酌不定地一笔一划写下给阳菜,给仁王,给土御门莲的信笺。
有时候会写得自己都不知不觉泪湿满面,滴在信纸上,宝生织音慌慌张张地去找纸巾补救,又或者是写不下去了,每到那一点便抑制不住笔尖的颤抖,导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总之,熬了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宝生织音写完了所有的该说的话。她将信笺夹在妖怪志里,后来好几个夜晚都是抱着妖怪志在哭。
*
——人对死亡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感。
*
日子兜兜转转终于到了12月4号。
这一天,宝生织音特意起了一个大早,马不停蹄地赶制好自己应做的一切后,抚摸着妖怪志的书籍,忽然觉得心底失了一大块能够帮助她打开这个妖怪志从而拿到信笺的勇气。
最后宝生织音选择了没有拿那封掏心掏肺的信笺,空着手上学。她畏寒的体质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依旧裹了一身极为厚重的衣服,同样裹挟了沉重的心情走进了班级。
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成为为数不多的早到党,但宝生织音还是低估了女生们。
实际上,教室里已经涂抹上了一层浓重的粉红气氛——一群女生,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簇拥在仁王雅治的身旁,满心欢喜地呈上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
宝生织音眨了眨眼,好让自己能消化此刻眼前面临的场景,她选择了等待。
等到那一群女生散开后,一直站在植物角欣赏着朝阳下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的宝生织音才提着包,慢悠悠地走向眉眼戏谑地坐在座位上等候着她的仁王雅治。
她能撇到那一大筐的惊醒包装的礼物是多么闪亮,她简单地站定在仁王的面前,随手扬起一个笑容,“生日快乐。”然后在仁王还没回答的那个间隙,她凑上前,在仁王的嘴角印上了自己的。
截然不同的柔软触感,紧密靠近的距离,游移不定的神思,在一刹那漂移出五湖四海,却又在下一秒就迅速归位。
宝生织音没敢停留很长时间,即使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却也真正地耗尽了宝生织音穷尽一辈子的勇气了。她凝视着仁王雅治的那个尚未复原的表情,发现自己就要哽咽。
多么狼狈啊。
我只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罢了。
敛下眼眸,宝生织音原封不动地又退回教室门口,张了张嘴,声音飘渺得宛若林间的烟炊。仁王雅治的五感还未归位,因此也听得不是很真切,稍微愣神了后他才恍然意识到,那是个精心准备的告别。
她说,“再见。”
再想追上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时机,仁王雅治沉默着轻轻用拇指指腹摩挲着自己的左唇角。
*
宝生织音第一次翘课也是这样坐着这辆巴士前往渡边家,那还真是一段记忆犹新的回忆。宝生织音这一次没有戴上耳机来进行与世隔绝,她感受着因为不通风而产生的微微晕眩感,眼前因为头晕难耐而稍许积攒了点泪水。
52书库推荐浏览: 延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