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常乐。”
桌子上多了一碗白水。
我抬头,伸手抹掉唇边的汤渍,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慈悲之光的孙老头。
十年前,他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人生百态,知足常乐。
我全身的气血几乎都冲到了脑门上,我恨不得拽着孙老头的大声吼道,什么知足常乐,本大爷都已经一无所有了,我知什么足,我怎么常乐!
呵呵,知足常乐。
……我连苦中作乐都做不到。
我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吃不下了。”
我只吃了一个糖糕,半碗豆花,就已经寡然无味。
“以前你的饭量可不是这么点。”孙老头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一愣,随即笑道:“那也是要看和什么人吃,用什么样的心情吃。”
孙老头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身去,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了。
看着满桌的糖糕,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随即又反应过来,我身上没有带锦帕。再者,也没有一个要吃糖糕的凤宝,在定岚阁等着我带糖糕回去了。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
夕阳西下。
天空被落日的余辉染的金光灿烂而又无比落寞。在轻轻浅浅的晚风中,我唱起了许多年前的歌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以前我不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感觉,反倒抱着一颗探究之心去找虐,几近十年,这种满腔的孤寂之感,早已把我淹没地彻彻底底。
一曲罢,我停下了脚步。我转过脸,认真地对张良说:“你娶了淑子吧。”
他平静的面容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一半在闪烁的阴影中安静,一半在未尽的天光里颤抖。眼里星子般的光芒,已经消失。
像是繁华的夜幕里,陨落了最后的星辰。
“你若不嫁,我不强求,终此一生,不会娶妻。”
情之切切,字字荒唐。
这个时候的张良,比起当年我怎么也不追不到的倔强的张小美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这样胡说八道,会气死你爹的,张家也会断后的。”
张元已经去世,张平又一病不起,张良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绝对会气死老头子的。
张良无言,我亦无语。
此次谈话,又是不欢而散。
夜晚。
今日无星,我坐在庭院中数月亮,有老奴来报:“姬公子,老爷想见你,说是有话和你谈。”
老爷?张平咯。
他找我谈话,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虽然心存疑惑,我还是跟着老奴来到了张平的房间。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空气中散发的,浓浓的死亡之气。
病榻上躺着一个人,面色发黄,老瘦不堪,病入膏肓,正在剧烈地咳嗽。
我突然羡慕起老爹的死亡。
他死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死在洞房花烛之夜,死在美人帐前,也算一件幸事。
老爹最起码不用像张平这样,忍受疾病的折磨,还要忍受亡国之痛和颠沛流离。
“……喂”我突然不知道该称呼张平什么了,我是很想直呼其名的,但是我怕一张口就把他给气死了。我该说些什么?
“姬真。”
“……你找我有事?”
虽然扮了男装,也已多年未见,但淑子和张平都是一眼就认出了我,他们果然恨我入骨,恨我带坏了张良。
“五年前,是我让阿良娶淑子的。”
“嗯。”我点点头,“你做的很对。”
换作是我张平,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没有人会害自己的儿子。
“咳咳咳……”他又开始咳嗽了。
我赶紧说:“你把持住,我可没有说混帐话啊,你别激动。”
“我没事。”张平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可是阿良并不肯,他那时就不肯,后来你知道他为什么同意了吗?”
“……”中邪了呗,然后又缓过来了。
“你是罪臣之女,本该连诛。我爹答应去向韩王安替你求情,保你一命,条件是阿良尽快成亲,阿良最后同意了。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你会存在于他的心里,也许会很久很久……”
“那是你自己猜的,很久很久这种东西都是毫无根据的。”
“可我没有想到,他的决心那么深刻。你死以后,他消沉了很久,直到流沙带来你并没死的消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候,他有多高兴,只有他娘亲还在世的时候,我才看到他笑得那么快乐。”
“……是么?”
“我今日告诉你这些事,只是出自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的怜惜,再无他意……我还是很讨厌你,这一点至始至终没有变过。如果没有你的出现,阿良说不上会幸福,但至少不会痛苦。”
“哦。”我转过身去,向门外走去,“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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