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从来不说而已。
我摩挲着黑白交错的棋子,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我强行去相国府送棋的那一晚,张良只用了两柱香的功夫便赢了我。他笑着对我说,姬姑娘,承让了。
丫的,谁承让你了……是我比不过你。
人生如局,黑白两子,各执一方,难以思量,虽有交错,却不交融。
并且,最终一定会分出胜负。
你看,也没有谁在最后,会把一粒黑子放回白色棋子所盛放的棋盒里。
它们不是一路的。
“我去杀了刘邦,以后就只欠你一件事了。”
阴谋阳谋,都是范曾,只是去执行阴谋的,总是我。
混进荥阳不是一件易事,混进刘邦的军队里更不是一件易事。
我挑了一个独行的士兵下手,在他那双明亮单纯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脸沉静的自己。
他的生命终止于前一刻的“嗯,我也是新人”。他叫阿墨,十五岁,因为年纪小,与我的身形差不多,出乎意料的是,他与我长得也极为相似。
在从他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里,我找到了一条锦帕。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娘,等天下平定后,我就回家。
他没有说谎,他也是韩国人,因为上面写的是韩文。
他跟我扯了半天话,我只记住了他的名字。除此以外,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我只知道,他的娘亲,永远也等不到他了。
阿墨的尸体被我扔进了树丛里,我本来想把他好好埋了的再立个碑,但是时间不够。
血从尸体下汩汩流出,填满土地的缝隙之中,汇成一汪红黑色的池塘。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伸手替他阖上了眼皮。
作者有话要说: 陈平:作者,别忘了,还有我的存在,我要搞死范曾。
姬真: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很难不变态的。
张良:阿真,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第95章 再见理想
“阿墨,你觉得,这个世上究竟存不存在因果报应?”
问我这话的人是个高高大大的男子,相貌英俊,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此时正坐在窗边喝酒,吹着冷风,神情懒散。
他的面容够不上熟悉,但也并不陌生。
他曾是项羽手下的一个中层军官,颇有才能。我和龙且成亲之时,他也过来喝过一杯喜酒,送过一句祝福。直到彭城之乱平息后,他才离开了楚营。
项羽后来因为司马欣背楚降汉,迁怒于他。他就是嘴炮功力天下无敌的陈平。
我没有想到阿墨竟然是陈平的手下,但陈平一天都不往刘邦那里跑,反而整天窝在房间里饮酒作乐。
陈平喝的酒是较为平价的千日,他倒也乐在其中。
说来也怪,按照他这个绝不愿意亏待自己的个性,早就已经中饱私囊了,喝酒的档次应该不低于梨香,怎么反倒甘心喝起千日了?
陈平酒多了之后,话也更多了,还开始思考起人生的意义了。
他问我,这世上究竟存不存在因果报应?
叛徒当然是会遭到报应的,我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却恭敬道:“阿墨不知。”
我对于这个阿墨并不了解,胡乱说话都有可能被陈平发现端倪,因此很多问题我只能装作不知道。
陈平对于我的回答显然不满意,面色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放下酒杯,幽幽道:“那我告诉你吧,报应迟早都会有的。”
“……”我无言,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阿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大奸大恶之人。”陈平又斟满了一杯酒,晃着酒杯继续道,“儒家的尊师荀卿主张‘性恶论’,人之生也固小人。性恶论在名声上自然没有性善论那么入耳,但我却觉得它更加适用。阴谋也好,阳谋也罢,能为其所用行其有效的,才是真正的谋略。人心如浮萍,时刻都是漂摇不定的。这世上也根本没有真正大慈大悲的善人,因为没有人是不自私且从不为恶的。”
“……”断章取义。荀子提出“性恶论”,是为了强调道德教育的必要性,而不是为了提倡“人性从恶”这一说,人也不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将其归咎到本性之上。
当年我被郑音送去儒家接受教育的那段时间里,伏念给我们讲授过孟子的“性善论”,却没有讲过“性恶论”,纵然这是他所敬爱的师叔荀夫子提出的,也没有成为儒家传播的文化思想的主流。
果然,人在潜意识里还是比较向往美好的,宁愿相信人性本善而非人性本恶。
“阿墨,你有听说过张良子房吗?”陈平突然出声问道。
“……听说过。”身为汉营中的“一员”,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张良的大名。事实上就算不是汉军,也该听说过张良。他的那些光辉事迹,从家族五代为相到亡秦有功,早就名扬四海,就差没编入话本了。
“那你觉得,张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我如果继续回答“阿墨不知”,会显得很突兀。汉营之中,应该没有人是不崇拜张良的,当然这个陈平不太好说,太有思想的人,往往是不会去崇拜另一个更有思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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