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被太皇太后火急火燎叫来,一股脑把我同小枫攮进清云殿关了起来。我俩在殿中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冷。
我打算同她缓和下关系,但她坐到桌边,无聊的摆弄她的手指,一句话也懒得搭理我。
我有点生气。凭什么她能和裴照喝酒吃肉吹筚篥却同我好好说一句话都费劲?
可是不论怎么生气,只要一想到西凉,冲上脑门的血便瞬间凉透,毫无波澜归为一潭死水。小枫坐在沙丘上第一次见我的神情,同她跳忘川时绝望之后的平静神情纠缠到一处,我心如刀割再也顾不上别的。
“小枫?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她抬起头来看我,愣了一下才道:“我不会唱歌。”
“你给裴照唱过,就唱那个,我要听。”
“李承鄞,你闲得没事干就去睡觉!”她不愿意唱。
好像我想让她做什么,她总是跳起脚来毫不犹豫拒绝我。
我叹了口气,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不听?”也不管她听不听,我已经说起来。
“在很久很久之前,子虚国有一个年轻姑娘。”
我开了头,刻意停下来,等着她同记忆中一样,来问我这姑娘漂亮不漂亮。
但她没有作声,只是安静看着我,仿佛在等待下文,又像是对这故事毫无兴趣。
我只好继续讲下去:“她生得十分漂亮,还会骑马。但子虚国的姑娘们骑马,必须带上帷帽。帷帽就是……”
她打断我道:“我知道,我见赵瑟瑟戴过。”
“有天,这位姑娘骑马上街,风把她的帽子吹落了。正巧一位公子拾到了这顶帷帽,就将帽子还给了姑娘。这位公子虽然只和姑娘见了一面,却已倾心相许,约定嫁娶。”
她再次打断我,道:“这公子是你,那姑娘是赵瑟瑟?谁要听你们的故事?”
“你是不是,吃醋了?”我笑起来,不等她反驳我,继续说那故事。
“这公子是位将军的儿子,十分骁勇善战。二人约定终身之后不久,公子就领兵打仗去了。姑娘在家里苦等,一等等了好多年,公子都没有回来。姑娘的家人着急了,纷纷劝说姑娘嫁给别人。姑娘却执意不肯,一直固执地等着,谁知,公子还是没有回来,姑娘等来的是边关的报丧文书。公子战死了。”
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这是我第二次同人说母亲的故事,听众始终只有她一人。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我要平静得多。
她见我停下,登时着急起来,忘了方才故作不感兴趣的姿态,凑上来问我:“公子死了,那姑娘怎么办呢?她一定很伤心。”
“她的确很伤心,心里却起了疑惑。公子武艺超群,善用兵法,又常年征战,怎么可能闯进埋伏而不自知,轻易为敌所杀,一朝殒命呢?姑娘下定决心,要查明事情的真相。可是她一个姑娘,弱不禁风,又无权无势,怎么办呢?正好子虚国的国王下诏甄选妃子,所以姑娘就入宫去了。姑娘貌美,很顺利成了国王的妃子。她又性情温婉,心思机敏,国王非常宠爱她。姑娘利用国王的宠爱,结交官员,终于得到了一些线索。原来公子不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其实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是谁?”
“是王后。自姑娘入宫起,王后就非常忌惮姑娘得宠,又知道了姑娘调查公子的事情,恰巧姑娘又替国王生下了一个王子。于是王后命人在汤药里下了□□。姑娘不知道,喝了这药,慢慢虚弱而死。临死之前,姑娘终于查明了公子的死因,想要公之于天下,却已经来不及了。王后将人软禁起来,对外说姑娘染了痨病,并把王子带走了。”
“姑娘死了吗?”
“姑娘死了。”
“那小王子怎么办?”
“王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带走小王子,教养起来。小王子那时候还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将王后视作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后来……”
“后来小王子知道这一切了吗?”
“对,他知道了。可是小王子势单力薄,他斗不过王后。而国王又有很多儿子。国王在这些儿子中挑来挑去,总是犹豫不决。子虚国的储君,很少能活过三十岁,因为他们一旦成为储君,立刻会招来其他人的仇恨,不是被暗杀死,就是被国王猜忌,废黜幽闭而死。东宫……每一寸地都浸透了鲜血……”
她忽然变了脸色,打了个冷噤。我意识到自己说远了。立刻换了语气道:“你猜,小王子能当上储君吗?”
她不说话,黛眉轻蹙,犹疑地瞧了我一眼。
她听懂这个故事了吗?我不确定。但我稍稍缓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其实在此之前,小王子有过一个很照顾他的哥哥,两人情谊深厚。这个哥哥后来成了储君,被人陷害,诛杀而死。小王子从那时候起,便立誓要成为储君,去为所有枉死的人报仇。这些人里,有他的母亲,也有他的兄长,也许还有那位公子。”
我说着,胸中苦涩,竟笑起来,“可笑的是,他的仇人,也是他的‘母亲’,他的‘兄长’,或者其他人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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