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连点头,迅速将勺子上剩下的半口粥搁进嘴里。
我道:“你喂我。”
她犹自回味粥的软糯清香,口齿不清道,“你再拿个勺子好了。”
“我就要用这个。”
她闻言,立刻递过来勺子道:“喏,给你给你……”
“你喂我。”我笑起来,伸了头去,道:“要不你亲我一下也行……”
她稍作犹豫,果断舀了一勺粥给我。吹也没吹就送上前来,径直喂给我。
“烫烫烫……”我跳起来,忙进殿中倒了杯冷茶喝。
这一口粥下去,烫得口舌都木了,一点香味也没尝道。她却拿着勺子,在美人榻上笑作一团。
第15章 第 15 章
这一夜风雪很大。外面天地都白了。
第二日,赵家满门查抄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赵氏亲族皆锒铛入狱。裴照一早便来东宫回禀此事,末了,他忽然道:“说来还有一件趣事。赵氏父子入狱,碰到了尚未发落的高家人,听说场面很精彩。”
“哼,狗咬狗。让他们咬去吧,说不定还能多抖出点事来。”
“高家赵家勾结多时,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审理清楚。”
“那就慢慢审,人已在狱中,何必着急。”
“殿下近日动作频繁,加上赵高两家又是巨室大族,一夕之间连根拔起,只怕牵连甚广,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恐怕殿下还得小心处理……”
我点点头,道:“赵高两家经营多年,自是朋党众多。只是我为此事,亦是费心多年……难不成,还能被自己养的狗咬一口?”
“那赵良娣?殿下打算……?”
“她?”
院中一棵青松上的积雪忽然崩落,簌簌几声,露出苍翠的枝叶,吓了我二人一跳。雪天放晴,积雪消融。几丝微风迎面吹来,倒真像是春天来了。
我正要说什么,前院忽然传来几声喧哗。
“什么情况?”
一个小黄门慌慌张张跑进来道:“殿下,良娣听说了赵家满门查抄的事情,服毒自尽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对裴照道:“你瞧,各人自有各人的去处。”
裴照怔愣了两秒,才道:“是。”
我往赵瑟瑟的院子里去。这条路也许是我走得最熟的一条。如今这场戏终于有了我想要的结果,心情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自得。从前以为自己的人生只有仇恨。在结果到来之前,即便事败身死,内心始终如一,平静如死水。后来为着小枫,我好像又活过来一点,那些不甘心,慢慢都变成了占有和牵挂。但如今,赵瑟瑟死了,我竟感到一点迷茫。这种分明带着沉重感的平静心绪,令我总错觉自己回到了沉重的小时候,像是出生皇室就注定心硬血冷,东宫仍是一座令人气闷窒息的宫殿。
小枫所带来的清风,远吹不散这里的腐朽陈旧。
赵瑟瑟院中一片惨淡之气。素日里颇有几分嚣张模样的宫人如今都伏在殿中尽力克制的小声啜泣着。我去时,宫人正在给她梳妆。重新上了脂粉的脸上已瞧不出服毒自尽的痕迹。飞扬跋扈也好,心机深沉也好,最终仍旧归于平静姣好。
我正出神,小枫来了。
她站在一边,瞧了一会儿赵瑟瑟,又瞧了瞧我,眸中竟有几分冷色。还未说什么,负责治丧的人前来询问装裹仪制。
小枫向来不管东宫里杂七杂八的事情,这次倒抢着开口道:“便挑一件她素日里最喜欢的衣衫吧。”
女官应声去内殿寻,半晌,却心惊胆战捧出了一件深青色五色雉形袆衣来,并首饰花十二树,朱色素纱中单、黼领,红绿大带及白玉双佩双大绶,皆有之。
众人一见,齐齐变了脸色,唯有小枫道:“这……怎么我见皇后穿过?”她转头一脸疑惑问我:“皇后难道赐了这身衣裳给她?”
说完才想起皇后已经被黜幽禁的事情,忙补充道:“我说的是……废后……”
“这是皇后受册、祭天祭祖、朝会的时候才能穿的礼服。自然不是废后所赐……”
“那她怎么会有?”
“许是想做皇后吧。”我淡淡道,眼前浮现她前一日还肆意张狂的样子,又想起很多年前,我头一次见她,她还很小,是赵家世事不经的掌上明珠。她脆生生问我:“你以后会当皇帝吗?”我没回答。她又追着说:“你若是做了皇帝,娶我做皇后可好?”
我从未喜欢过她,但言犹在耳,斯人已逝,即便没有悲痛欲绝,总还是会有人世苍凉之感浮上心头。好似所有的恨意和怨怼都随着皇后、高家、赵家的倒台而变得轻飘飘,从前心中那根叫我日夜难安的刺,此刻便如一根随时能随风而逝的羽毛般搁在心头,毫无重量,不再使我遍体鳞伤,但我又清楚地记得那种沉重,使它无法被任何风吹走。
又像是久治难愈的伤口,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愈合的迹象,在痛楚之后逐渐麻木,失去了本应存在的欣喜。
小枫见我出神,自作主张道:“既如此,便换上这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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