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假如是李承鄞先想起来_纸上偷生【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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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之后,赵高两家的事情按部就班进入缓慢地审理过程。有人想方设法为求一生,也有人千方百计但求一死。但无论如何,等待着他们的命运总不会再抱有任何善意。

  又有谁能想到,命运在顷刻之间天翻地覆的转变,起点仅在于多年前一个后宫无辜女子的死亡呢?他们自然是忘了。但总有无法忘记的人,即便是从地狱里,也势必伸出手来一定拽他们下岸。

  也曾有人劝我,恩怨情仇,冤冤相报,何时能了,不如放下。

  说话当然轻巧。可我总忘不了母亲。

  忘不了她院中的挂甲树,午夜梦回时仿似还能耳闻她的低喃和歌声。二十年过去,该忘记的不仅没有忘记,反而更清晰了。我不知道父皇的心中,母亲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但我固执的以为,他心中几乎没有情爱。对盛宠一时的淑妃如此,对相敬如宾的皇后,也如此。

  我不愿重复如此帝王之一生。用一辈子的心血去维持权力,维护江山。朝堂奏对,固然正气浩然,条分缕析皆为黎明百姓。其实唯有真正位居高处方才明白,只要手中握有至高无上天下独一的权力,他就永永远远只能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不能有爱,不能有恨。是为天子,是为寡人。

  我很不愿意。

  母亲去后,她的宫殿又进了新人,来来去去,物是人非。她入宫那年手植的挂甲树早已被人砍去,半分枝叶不存。但我却很好的保持了这个习惯。凡移一宫居一室,必手植一株挂甲树。

  所谓挂甲树,不过是燕赵之地普普通通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酸枣棘子。叶密花小,遍布棘刺。除了花香浓郁,着实无甚特别之处。

  她唤此树挂甲,也许同那位战死沙场英年早逝的公子相关吧。

  斐斐素华,离离朱实。

  这些故事,我一点点凑齐,仿佛只要寻着那些痕迹,我便可离她更近些。二十年来,这真是我做过最专注也最得意的一件事情了。

  积雪消融之后,春天便真的来了。我带了小枫出宫去,两人并排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出城去。她来上京这些年,大约不曾到过远郊,一路上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出城,她便摘了帷帽,耳环同珠翠叮当作响,春风吹乱她的发髻,裙角飞扬,谈笑间,我们又走了好几里地。

  京郊已见草色,遥看嫩黄柳绿一片。山间梅花未落,亦开了早春的花儿,桃李灼灼,漫山遍野接连成片,鸟雀争鸣,风光好不旖旎。

  我们走了很远,她才问道:“李承鄞!我们这是去哪里?”

  我一打马,立刻上前去,“你跟着便是了!”声音落在风里,飘散得很远。但我很快活。

  她不服输似的立刻追上来,道:“你不等我是不是?那我也不等你。”话落一鞭下去,那匹小红马立刻撒开四蹄子,沿路狂奔起来。

  “小枫!”我急急追上去,她却不肯慢下,催促马儿跑得更快了。

  我一路追上去,她跑的累了,终于停下来,畅意道:“要是在西凉,我一定能跑得更快!”

  “你很想家吗?”我看着远方起伏连绵的山峦,问道。

  她也去看那些山,仰头喝下好几口水,才道:“自然是想的。哪儿有人离家万里却不想家的?”

  “无家之人,也会想家吗?”

  她闻言一愣,奇怪地看我。

  我笑起来,故作轻松道:“从这里往西再七八里地,我们就到了。”

  “到了?到哪儿?”

  “到了一瞧便知。”

  我们并肩策马不多时,便见一棵高高大大的酸枣树。树下一座坟茔,只见高高的土堆隆起,荒草丛生。

  这便是目的地了。

  此处已是人迹罕见的荒山野岭。方圆十里不见村社茅屋。我很少春天过来。不曾见过此处山花烂漫的景象。但母亲葬在此处,大约并不觉得孤单。

  是,即便没有这些花儿,她也不会孤单。

  小枫一下马便道:“这是……?”她显然看出这是一处坟茔,但如此荒败,她又不确信起来。

  我将两匹马儿的缰绳挽起,任他们在附近自在吃草。才回身道:“这是我母亲的坟茔。”

  她想了一想,道:“淑妃……不是葬在皇陵吗?”她还记得年年我母亲的忌日,我都要亲自去皇陵的事情。

  我一面清理坟上杂草,一面淡淡道:“皇陵只是衣冠冢。我后来偷偷把母亲的骨殖葬在此处了。”

  她很讶异,一面帮我拔掉那些枯草,一面道:“为什么?”

  清理完杂草,我摆上祭品,这才坐到坟前,道:“小枫,你来。”

  她依言坐到我边上。二人并肩,像是在同谁促膝长谈一般。

  我倒了一杯清酒,洒在坟前,道:“母亲,我带小枫来看你啦。”

  小枫也学着我的样子,依样画葫芦泼了一杯酒。

  浓郁的酒香夹杂着春日里土壤花草的香气盈溢山间。

  我道:“小枫,你还记得上次在清云殿,我同你说的姑娘与公子的故事吗?”

  她点头道:“记得。”

  “那位姑娘,是我的母亲,那位公子,是裴照的族叔。当年公子出征,我母亲偷偷出城送他,二人便在此处分别。公子最后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此处除了我母亲的骨殖,其实也是公子的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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