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踹了,我还要踹你呢!”
只要成心,吵架其实不需要什么缘由。而我除了吵架,竟没什么理由可以来她的小院子坐会儿。
“你又是来和我吵架的?”太子妃拦住拔出金错刀的阿渡,神色微冷。
整个东宫,她对阿渡最好。事事都护着。像护崽的母鸡。
我想到这个比喻,忍不住笑起来,“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是来这儿睡觉的。”
大约我从未给过什么好脸色,她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洗漱完了,躺到床上。被我这么一闹,大约的确很困,背对着我,很快就睡着了。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忽然有点不忿。拽了一把被子。没想到平日里张牙舞爪的人睡着了脾气倒是好得很,半睡未醒分了一半被子给我。从前总盼着她能温柔可人一点,这会儿却觉得温柔乖顺起来总让人想起赵瑟瑟。我蹬了被子,故意背对着她睡去,半晌,身后呼吸再次沉稳,她竟毫无芥蒂再次睡着了。
夜很深了,我听着她一声更比一声沉稳均匀的呼吸,心中莫名恼火,睡意全无,还不如张牙舞爪再吵一架。
“你是要怎样?”
她被我吵醒,方才分被子的温婉全无,横眉冷对起来,倒叫我心中安稳起来。
“要不是瑟瑟劝我,我才不会到这里来。”
激怒她实在太容易。
但这句话出口,她听了反而安静下来,转身躺到更边上,所有情绪都纷纷退成淡漠。那身影非常孤寂,我心中忽然泛起几分愧疚。不同往日吵完心中畅意,方才的恼火此刻全变成块垒,令人心中发苦。我不知她睡着的时候在想什么。但她心中难过,我感受到了。
我也难过起来。
这很少见。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难过得太久,早习惯了,所以无动于衷。但她不同。
我听说西凉大漠无垠,天宽地阔,牛羊成群。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养得出这样无拘无束肆无忌惮的女子吧。我有点羡慕她。
那天算得上不欢而散。但我总觉得身上沾染了她宫里的味道,时不时飘上来些,叫人忍不住分神。
再次相见,是绪娘的孩子没了。
这件事我心中有数,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换好了衣服登上撵车,错身的刹那几丝酒气钻入鼻腔。她大概又出去喝酒了,很醇的烧刀子。若是宫里的事请,她也能如喝酒听曲般上心,大约就不必时时挨罚了。但这样也好,收拾烂摊子总好过多一个居心叵测的人。
皇后面色不善。
绪娘的孩子没了,她准备让谁背锅?太子妃吗?我看着皇后手中的所谓口供。太子妃已经跪下去,又气又急。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我也跪下去,面色冷硬,再次强调:“但凭母后圣断。”
果然下一秒,皇后便冲赵瑟瑟去了,“将赵良娣贬为庶人,即刻逐出东宫!”
我应该是什么表情呢?片刻的怔愣之后,如五雷轰顶:“母后!”
赵瑟瑟早晚得逐出东宫,但不是现在。
我知道皇后的心思。立刻火上浇油替赵瑟瑟辩解起来。果然皇后更加恼怒,连连扬声要杀了赵瑟瑟。倒是太子妃,开窍了般上前劝解起来。两个人都□□脸,总要有人唱白脸,借坡下个驴,看皇后还要做什么。
“绪娘瞧着也怪可怜的,不如封她为宝林吧。”
往东宫塞人,哪这么容易。我和皇后还僵持着,她支走了太子妃,大约是嫌她碍事。
最终我和皇后勉强达成协议,我同意绪娘封宝林进东宫,皇后同意赵瑟瑟仍留在东宫。
太子妃看过绪娘回来,皇后还在起草册封宝林的诏书。皇后拉过太子妃,很是亲昵地同她说话。这莫不是做戏给我看?那便再演一场叫她安心好了。
一出东宫我就打了太子妃一巴掌。下手着实不清,大抵皇后在殿内能听得明白。或者还有什么其他人,一并传扬出去,要人尽皆知才好。
不想阿渡拔了金错刀还未做什么,太子妃反手便把这巴掌还我了。这样也好。我心中愧疚稍歇,接下来唱念做打有声有色,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太子妃身上,仿若她是个两面三刀杀人不眨眼的罪大恶极之人。
大概这是我们三年来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尽管是做戏,但她不知道。我拂袖而去时她还愣着,大约这巴掌不只是打在脸上,还打到心里去了吧。
可是我没办法。
我是东宫太子。我有太多家仇国恨身不由己,拿不起也放不下。可恨蒙受不白之冤的人要忍受万人唾骂,始作俑者却倒打一耙高枕无忧。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将近二十年。东宫……东宫的每一块方寸之地都染着不知多少人的鲜血。也许……有一天也会染上我的。
想到这些,不免嘲讽地笑起来。
但今天这事还不算完。回去我吩咐宫人上了许多酒,仿佛真因为赵瑟瑟被贬幽禁而独自伤神借酒浇愁起来。老实说,这实非储君所为,我若真是这般,大概我自己也要瞧不上自己了。
晚间的时候,裴照来了。
“听说你前几日又碰到了太子妃?”
他愣了一下,道:“前几日的事情我已经回禀过太子。倒是今日更早些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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