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了火的寝殿如今只剩下黑漆漆一片废墟,明火已灭,尚有断断续续几丝青烟冒出来。
她找不到阿渡,抱着肚子要去烧毁的殿宇里寻。我拦住她,道:“小枫,阿渡真的跑出来了。她是自己走的。”
她看着我,眼中蓄满泪水,就是不肯落下。
“李承鄞,好好的,怎么会着火?阿渡明明跟我在宫里,她为什么要回来?李承鄞……”她哽咽了一下,才继续道:“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小枫……你信我。”
她握紧了那把刀,转眼看向别处,两行清泪瞬间溢出眼眶,顺着两颊滑落。
永娘在一边忙道:“娘娘,阿渡姑娘武功那么好,自然是没事的。她既然留下自己防身的武器给您,自是希望您好好保重自己。”她上前拿帕子给小枫拭泪,又劝道:“娘娘伤心,也别在风口里站着,腹中还有小皇子呢……”
小枫仍是落泪,她转脸,慢慢看了我一眼,像是信了,又像是没信,神色间满是疲惫,但终究什么也没说,一面擦了泪,一面扶了腰,在永娘的搀扶下慢慢往殿外挪去。
我命人将小枫的物品全放进了我的寝殿里,这其实不合规矩。但东宫的殿宇虽多,我却只想叫她待在我身边,最好寸步不离,不论我做什么,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殿里宫娥来来去去,在永娘的吩咐下整理物什,她歪在榻上看着,反反复复摩挲那把金错刀,一句话也不说。偶尔永娘问起什么,她也只是略点点头。
我又发起愁来。
阿渡为什么要走呢?
她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却和裴照一样,选择一个字都不提起。她自然不希望小枫记起从前的事,可是现在,小枫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她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小枫,不得不离开?
或者……只是为了顾剑?
我想不明白。
晚间,父皇命人送来了禅位诏书。我有点意外,却连打开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小枫在殿中无聊,随手翻了来看,倒有好些字,她不认得,央了永娘念给她听,我见永娘一脸为难,接过来念道:“乾道统天,文明於是驭历;大宝曰位,宸极所以居尊。在昔勋华……皇太子承鄞,久叶祥符,夙彰奇表……”
我还没念完,她又觉得无聊了。长叹了口气,百无聊赖道:“你要当皇帝了么?”
我放下手中的诏书,看着她道:“也许吧?”
“也许?”她不解:“难道还可以不当吗?”
“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改论文,有点忙哎
李承鄞当不当皇帝呢?我也好纠结啊……o(╥﹏╥)o
第22章 第 22 章
想要很久的东西,现在终于唾手可得,我却觉得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小枫问我是不是要当皇帝。
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天底下,只这一个位置最尊贵,试问谁人不想坐上去呢?
从我懂事起,所做的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算计,征伐,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无一不是为了这个位子。
但是现在,禅位诏书放在手里。一步之遥,我却犹豫了,止步了。
如临万丈深渊。
从前我只觉得当储君艰难,每一天都活在刀光剑影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不小心,便要毁身殒命,万劫不复。但我不曾犹疑过,不曾怯懦过。也许……因为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吧。
无论前方等着我的是什么,我总归还是要走上前去。
没有退路的人自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现在呢?
也许因为这条曾经令我毫不犹豫绝不回头的路上,有那么几步,混着小枫的血泪,竟至于令我以后的每一步,走起来都心怀颤抖。
心硬血冷……好像有了小枫就不行了。心里的坚冰有了融化松动的缝隙,照得进一点点光,使人温暖,使人怯懦,使人即便身处刀尖,依然味出得到过幸福的痕迹,心中便留恋,便不舍,便犹豫,便踟躇。
入夏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小枫的肚子也一天天鼓胀起来,即使穿着襦裙,也非常显怀。她常常睡不好,身子重,不论坐卧,总是不舒服,翻身也得叫人帮忙。加上胃口不怎么好,饮食也进得少。整个人恹恹的。
永娘想了无数办法,总不见什么效果。
这怎么受得住呢?
我从来不知道女人怀孕这么难受。恨不能以身代之。我盼着这个夏季快快过去,等到入秋,孩子出世,便都好了吧?
打阿渡走后,她的话更少了。同永娘还愿意说几句,同我,越发少了。她常常只是歪在贵妃榻上看着门外发呆,安静沉默起来,令我忧惧。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脆弱得如同拽着一根蛛丝。
越是着急,日子便过得越缓慢。先前小枫还能扶着人出去转转,到了七月份,肚子又大了一圈,她的双腿有些浮肿,就连出门在院子里走走,也很艰难。
为着不放心的缘故,她身边里里外外跟着宫娥太医一大群。但人多起来,手忙脚乱,我仍然不能放心。离开视线一秒,就恨不得立刻问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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