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速真和脱脱真因劝了一阵,普颜忽都才稍解愁怀,而后又言及孩童入学一事。别速真道:“囊加歹今已七岁,家中也请了先生开蒙。我和伯颜商议,待他再年长些,便送入国子学。有同龄学生作伴,学业总会精进些。”
“国子监的许夫子不是让阿合马挤出了朝廷,辞官回乡了么?硕德说了,平章大人克扣官学钱款,国子监师生衣食无着,好生艰难。”脱脱真因插嘴道。
我心头一沉,国子学的事早有耳闻,但不料已被阿合马逼迫到如此困窘的境地。没有插言,又听普颜忽都开口:“许先生虽辞职回乡,国子学却有王恂先生接管。官学是培育人才之所,总不至荒废……我家相公也不会袖手旁观。”
普颜忽都话语不多,更不曾议论朝事,此番开口,也是谨慎克制。看来安童私下也曾同她谈论此事。
“有哥哥在,便让人放心。阿合马再目中无人,总不能越过首相去。”别速真兀自一笑,神色颇为自豪。
普颜忽都看她了一眼,浅浅一笑,那神情落在我眼中,又勾起别样滋味。我饮下杯中酒,和她们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离席。
*
草地上篝火燃得正旺,少男少女们饮至半酣,不禁放歌起舞,勾勒出一片欢腾的景象。不远处的毡帐群处也燃着蓬蓬烛炬,荧荧火光斑斑驳驳,汇成黑夜中的璀璨星河。
酒意袭来,我却全无兴致,一时心情寂寥,遂命女孩儿跟忽必烈报备一声,转身欲回毡帐处休息。
草地上仍有诸王大臣来来往往,有认出我身份上来劝酒的,都被我一一婉拒。我绕过一簇篝火,不经意间抬眼一瞥,却见一人的面目在跳荡的火光中影影绰绰。赤焰在他脸上染出光晕,眼眸也平白多了几分温度。目光交错的一刹那,似比篝火还要灼烫。
我的意识朦胧不清,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过去:夜幕下的草原,马背上的少年身披月色,久久凝视着我,目光清澈如水,宛如月华泻地……待有阵阵夜风吹过,我才倏然清醒。对面眉目依稀,头顶月色如旧,而我胸中冰冷,唯余满心刺痛。
我咬咬唇,毅然转身,大步朝毡帐走去。安童却快步追上来,扶住我右臂,低声道:“察苏,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去。”
我轻轻躲开他的手,摇摇头,心情郁郁:“不用,召个火者过来即可。不必劳烦哥哥。”我犹豫片刻,又道:“普颜忽都在那边,你去看看她罢。我这里勿要挂心。”
周围人时有来往,却多已半醉,我们二人相隔虽近,却也无甚亲密举动,不会引人怀疑。饶是如此,我心里也明白得很:错过就是错过,我们二人永远无法回头。于情于理,我都不该任由情意滋长,否则只会伤人伤己。
“察苏,”他垂眸看着我,眉宇间满是黯然,趁无人注目,凑近了一些,恨声道,“你我之间何至于此?事到如今,我对你不敢有任何肖想。但出自哥哥的一份情意,你都不愿接纳?我们……竟连兄妹也做不成了?”
我后退半步,内心蓄满了酸楚,一颗心如浪头的小舟般摇摆不定,却终是狠下心来:“哥哥的情意,尽在我心。我们之前的事,都忘了罢……今后自然仍是兄妹。哥哥也不必太过介怀。”
他用力握拳,良久方松开,目光掠向黑夜,轻轻叹了口气,“好,我叫人送你回去。”
他抬眸一望,寻觅周边的侍从,火者女孩儿们似乎都在忙碌着。等了片刻,却是真金绕过篝火信步走来。看见我们二人,点头微笑。安童对他执臣子礼,拱拱手问候:“太子来了!”
真金笑着摆手:“私下里不必拘束。”又随口问,“兀都带此番没有带来?忽答迭迷失一直念叨着表叔家的小弟弟呢。”
安童一怔,而后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原因,却引出了真金的忧虑:“孩童体质弱,最易染病。你再忙于国事,也别疏忽了家中儿女,免得普颜忽都一人受累。若是照应不来,不如带到我府上,两个公主也好有了玩伴……”
“太子这是在取笑臣下?”安童一哂,摇头笑道,“臣连儿女都看顾不好,遑论协理万民?家中的事,我自会用心,有劳殿下挂念了。”
真金目视他片刻,只是笑笑,又道:“皇上那边,你再去看看。”
安童应声而去,待他走远,真金才转而对我道:“察苏,你若不乏累,且跟我来。”
第186章 请托
我心下愕然:有什么话要把安童支开再说?但见真金神色严肃,也不好拒绝,强打起精神,跟着他一路走回毡帐里。
我们兄妹二人隔案坐定。酒劲袭人,我思绪迷蒙,不由得用手撑住额头。真金见状,皱眉道:“以你的身子骨,喝酒怎么不知节制?”随即命女孩儿去拿醒酒汤。
我赧然一笑,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脱脱真因她们强灌我喝酒,不忍拂了大家兴致,情绪到了,便多喝了几杯……”
真金见我乖乖地解释认错,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用手指扣了扣案几:“别让我再看到下次!”
不多时,女孩儿即端来了梅子汤。我小口饮下,缓了一会儿,脑中昏胀的感觉稍稍消散,眼神也不再涣散,真金方才开口:“察苏,作为兄长,有一事我不得不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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