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见他这般,也不好当众责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沉着脸低声斥道:“又长了一岁,嗜酒的性子却还改不掉!侍从不在身边提醒,你就放纵了?若让皇上看见,还想挨顿打?”
铁穆耳吐吐舌头,嗫嚅道:“平日慕之哥哥在身边,拘我拘得太紧,一滴酒也不让沾!我憋了好久憋到今天,才偷偷尝了一口,就一小口……”
“就一小口?”小妹妹忽都迭迷失闻言一嗤,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哥哥,“若是父王看不见,你岂不是要把沾了口水的酒敬给父王?”
“你胡说甚么!”铁穆耳恼羞成怒,当下想揪妹妹的小辫子,却又不敢,脸涨得通红。忽都迭迷失见他这般,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怎么?三哥还敢当着父王兄长的面欺负我?”
这话却别有深意,铁穆耳闻言一噎,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也没曾欺负你,少来裹乱!”
“父王,你看他……哪里像个哥哥!”五六岁的小姑娘声音甜软,像棉花糖一样,真金听了女儿的委屈抱怨,一颗心都要化了,当下拉过小公主抚慰一番,又冷着脸对铁穆耳道:“书读的不少,却还是这般顽劣性子!皇上为你指定伴读,正是明智之举。今日元正,我便不说什么,回去记得好好反省!”
见哥哥挨训,小公主脸上笑开了花,对着他拍手称快,铁穆耳好不委屈,苦着脸应了,回头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小公主还欲告状,却被二哥答剌麻八剌劝了下来:“你们两个,也让父王省省心罢!”长兄甘麻剌忍住笑意,也道:“好了,我、我们该去给伯、伯王、叔王们敬酒了!”
真金目视儿女们远去,才闷闷坐下,仍有些郁郁寡欢,我沉默片刻,便举杯上前,先敬了他一杯,又道:“哥哥可是心情不好?喝闷酒于身体无益,不如出去散散心?”
他见是我,才神色稍缓,抬眸一瞥,见皇帝皇后也下去歇息了,酒席上只是诸王大臣,便点点头:“你陪我走一走罢。”
我欣然应了,又唤来两个怯薛歹陪同,方出了大明殿。下了玉阶,抬眼一望,偌大的宫城里覆着一层新雪,半空中日头黯淡,映在雪地上的光也不甚刺眼。目光一转,却见日精、月华两门处熙熙攘攘,众多官员排成几列,正等着典引送上御酒。元正宴飨,只有诸王和重臣才能参加,五品以下的官员只能在殿外接受赐酒。
真金淡淡地看了他们一阵儿,才道:“咱们绕开吧,若是一个个的上来敬酒,倒叫人头疼。”
我点头应了,随着他沿着小道拐向内廷。见周围人影渐稀,才开口问道:“哥哥今日缘何不悦?是因为阿合马闹的那一出?”
真金眉间又腾起怒意,面色发僵,良久,才沉沉叹道:“去岁十一月,安童上书严词弹劾,所列罪状分明,却至今不见成效。皇上只是罢黜了个别官员,仍容那奴婢横行朝堂。今日又在宴前哭哭啼啼,丢脸都丢到外邦去了!若非安童出言告诫,父皇还眼睁睁看他胡闹呢!”
“父皇的用意,哥哥还看不出吗?”我苦笑一声,踢了踢脚下雪沫,叹道。
“父皇用得着他,又有母亲求情,纵然物议汹汹,阿合马也全无忌惮。眼下便这样,待平了宋呢?”
我默然无言。皇帝一心袒护阿合马,纵然他罪状昭昭,又能怎样?安童除了弹劾,也无更好的办法。想到他,心情更是郁结。纵然在大宴上同群臣把酒言欢,不见分毫心事,安童心里想必也是煎熬无奈。
我们走了一会儿,待郁气稍散,才准备回席。沿着抄手游廊而下,却见一个圆胖的身影迎面而来。他低头疾走,似在躲着什么,连我二人都未看见。真金定定一瞧,忽然厉声喝道:
“阿合马!”
那身形猛然一顿,险些栽倒,他飞速瞥了一眼,见太子正怒目而视,登时唬的魂飞魄散,忙不迭跑过来,跪下请罪:“奴婢眼拙,走得匆忙,未看见太子和公主,失礼之处,还望二位殿下恕罪!”
“走得匆忙!?”真金咬牙冷笑,“你被皇上撵下朝会,不思回府反省,还在宫中招摇,却是欲往何处?”
真金下意识抬头看看,刚才阿合马行走的方向是大内西北,正是皇后斡尔朵所在。
阿合马支吾不言,一时还未想好说辞,真金已明白过来,怒道:“好奴婢!又想让皇后帮忙说情吗?”
真金勃然作色,先前喝了闷酒,此番怒意更盛,不待阿合马回答,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阿合马重重滚在地上,却不敢爬起来,只是趴在地上,连声请罪求饶。真金越看越气,着手在腰间一摸,没摸到什么物件,索性回身夺过怯薛歹身上佩戴的弯弓,朝阿合马劈头盖脸地砸去,脚下的雪花也踢在那奴婢脸上。
阿合马哭着讨饶,却躲也不敢躲,只能任由弓弦如疾风般扑在脸上,不多时便打出几道血口,热乎乎的血流自那张胖脸上淌过,在寒风中立时冻成血冰,显得狰狞可怖。真金犹不解气,用弯弓猛抽其头部,又在他身上狠踢不止。
阿合马生生挨了几下,终于捱不出,见求真金无效,便连滚带爬到我脚下,哭道:“公主!公主便不为臣说句话吗?太子定是误解臣了!臣冤枉啊!臣什么都没说,便惹来这一通打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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