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闻言,拊掌大笑:“南家思沃土千里,亦不过是宋太.祖遗于子孙之物,南宋君臣守不得而尽归于朕。察必,依你之言,朕更不忍心取他人尺寸河山了!”
察必见他故意曲解,颇为懊恼,蹙着眉头不再说话。母亲虽也日渐年老,但经年沉淀的风韵,却随岁月流逝而越发动人。忽必烈静静端详她,心下欢喜得不行,在她低眸间,悄悄上前一把揽住,在她耳边低声笑道:“这是朕的好事,也是你的好事。这么多年你陪着我,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如今海内一统,朕心里高兴,也想让你跟着高兴。今日你却为何闷闷不乐?”
他言语真挚,神色温和,全无君王的架子,俨然寻常夫妻间的闲叙。这样的他却是极少见的,我心下震动,只默默在一旁看着,凝视他的一举一动。
察必任他搂着,静默半晌,终于轻轻倚在他肩头,叹声道:“陛下有如此功业,妾哪里不欢喜?妾只是不敢忘记欢喜之后的隐忧。自古未有千岁之国,不知陛下打下的江山,子孙能否守得住呢?妾只望这样的事不要落在自家子孙头上……”
“你呀,想的却是长远!”忽必烈越发拥紧她,脸贴着她的脸颊,低语道,“朕纵有心,也只管得二世三世,百年之后的事,朕也管不得。只要真金能继承父志,朕帮他慑服诸王,也放心把社稷交托于他。孙儿辈呢,答剌麻八剌最有气象,铁穆耳这小子也好,只是嗜酒的毛病改不了……”
察必见他提及了儿子孙子,渐渐心安,两人低低絮语好一阵儿,才想起久立一旁的我,颇觉尴尬。忽必烈缓缓抬眸,对上我的目光,我莞尔一笑,而后毫不客气地开口:“父皇,这些宝物,儿臣却想讨要一二呢!”
第203章 情窦
庭院中柳枝已绿意溶溶,几只新燕绕梁而过,片片黑羽剪裁出春日的光影。透过隔窗,小儿女的笑语时时传来,我立在门外静静听了半晌,嘴角也不自觉地浮出浅笑。
“莲奴,小心点啊,怎么毛手毛脚的……”小少年咕哝着抱怨道。
“嘁,我又不会弄坏甚么!”小丫头听了,不以为然,“慕之哥哥,你定是读书读傻了!在学堂里斯斯文文也就罢了,做起事来还斯斯文文!你这样子,在宫里定会被总管训骂的!”
我稍稍往门前移了移,阁内两个小儿女的身影恰好露出半边。莲奴一边用绢布擦拭着一件梅瓶,一边抬眼道:“我说的是不是?”
慕之站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擦去古画卷轴上的灰尘。听了她的话,默然片刻,而后低声道:“这些是皇上赐给公主的珍宝,小心点总是好的,出了差池,你我谁也担不起。”
莲奴头也不抬,嗤笑道:“慕之哥哥,你在贵人身边呆久了,却越来越小家子气了!”
“你!”慕之被小姑娘教训,一时难堪,白皙的脸庞因薄怒而泛红。莲奴也不理他,径自把梅瓶捧上格架,慕之不放心,心头虽带着气,仍是上前搭把手,帮她把梅瓶放稳。莲奴无意间转头,瞥见他的脸色,更是笑道:“哟,脸皮也变薄了呢!”
小少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不回应,只是默默忙着手中活计。莲奴见他生气,更觉有趣,倚在桌角,托着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没心没肝地笑了起来,好像一颗心天生便存不下任何烦恼。慕之被她盯着,浑身都不自在,又听见她烂漫的笑声,手下便顿了顿,而后皱眉看她:
“公主好意接你来府上住几日,却不是叫你我二人斗气的。”
莲奴见他神情严肃,才自觉地收了笑,双手攥在一起,警觉地偷眼看他,而后慢吞吞地蹭到他身边,牵牵他衣角,小声探问:“你生气了?”
慕之看她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回道:“没有。”
莲奴闻言,更觉不安,咬咬唇,才道:“我是怕你读书变憨傻,做事不利落,被人训斥呀!我虽未上过学堂,但也知道,迂腐的书生是于国无用的。要不宋国也不会被……”
“莲奴!”慕之厉色喝止她,压着嗓音问,“你怎么会想这些事?”
“杂剧也会告诉世人好多道理呢!”小姑娘奓着胆子,向他眨眼一笑,“公主培养你,是要做于国有用的人材,而非满口锦绣文章,实则不堪世用的书生——是也不是?”
莲奴嘴角仍挂着笑,好像晨光下的露珠一样晶莹夺目,慕之望着她,双眼仿佛被灼痛一般,生生错开了目光,眼睛掠过窗棂探向外面的春光,而后兀自一笑:“你这是高看我了……”
“呵!”莲奴白了他一眼,摇摇小脑袋,“平白地说这些没志气的话!若是公主得知,会失望的,”她忽又抬头,目光殷殷地望着他,“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啊!”
小丫头仰着头,过于清澈的目光让人不敢直视,言语中竟有几分天真无畏的豪气。慕之动容之间略略失神,手却不禁攀上小丫头的脸庞,轻柔地抚过,眼里也溢满温柔的笑意:“谢谢你!”
莲奴怔怔看着他轻抚自己的手,脸上的笑意也凝结了,恍惚了片刻,忽而垫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右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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