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着,周边似乎渐渐有了人迹,不时能遇上一些人群车队,有的像是从撒马尔罕赶来的穆.斯.林商团,有的是从汉地来的运输队伍,还有的像是达官贵人……虽然大家服色不同,相貌各异,但似乎都赶往同一个方向——和林。
越往北走,大家的情绪明显开始低落起来,除了阿兰每天还给我讲讲故事解闷之外,其他人都很少言语。不忽木更是沉默寡言,有时只看他一人怔怔地望着天边彤云,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过十一二岁,竟也是心事重重。
今天一早,我捧着奶茶暖着手,阔阔进来告诉我,我额吉派来近侍已前来迎接,我那王爷爹和蒙哥汗也快赶回和林了。我撩起车帘望向车外,广阔的天空下,辽阔的山川如波涛般起伏,稀疏枯黄的衰草附着其上,相互毗邻的山包像是巨大的驼峰。极目远望,那远山脚下,有一条银带蜿蜒开来,闪着耀目的寒光——难道那就是结冰的鄂尔浑河吗?那山川就是杭爱山吗?越过前面山谷,应该就是和林了。
阿兰和不忽木一遍遍跟我讲着家族关系,礼节和禁忌等等,以防见了大汗失了礼。好在蒙古人的规矩并不像汉人那么复杂,倒也不难应付。
空广的大漠喧嚣渐起,坐在毡车上,我似乎能感觉到车外黄尘弥漫,偶尔有蒙古人大声的吆喝,还有种种其他听不懂外国话。哈剌和林现在是世界性都市,亚欧大陆上诸国使节,商团均来往于此;基督徒,穆.斯林,道士,僧侣往来不绝;珠宝、金玉、丝绸、美食汇聚此地……我颇有种即将要参观世界博览会的感觉。
两日后,我从毡车上走下的那一刻,哈剌和林就像约定好一般出现在我眼前。
仿佛一只沉睡的石狮一般,和林城静静地陈卧在鄂尔浑河畔,周围平整的草原任其铺展。灰黑雄浑的石墙向两侧延展开来,巍峨的城门处插着成吉思汗的标志性旗帜——九足白旄大纛,旗帜上的九条牦牛尾在寒风中飘摇招展,颇有几分狰狞之意。
我的目光沿着城墙向上攀爬,却无法一览和林城的全貌。但那混合着中原汉地和蒙古草原的建筑风格,却给我难以言喻的奇特感受。仿如一千零一夜里的神殿一般蓦然降临于这茫茫荒原之上,种种诡秘封印其中。
阔阔已拉着我踏入城门了,我还浑然不觉,目光依旧流连于外城,此时已有一小丛人驾着一辆华丽纤巧的宫车迎面赶来,为首一个中年男子见了我们连忙跳下马背,赶至我面前单膝跪下。他身后的随从也纷纷跪下行礼。
“奴婢阿合马见过公主。”那中年男子的蒙古话明明说的很地道,但腔调还是很奇怪,卑微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谄媚。我不经意扫视,已看见身边的不忽木微微皱起眉头,眼里轻描淡写般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之前没见过十几个人同时跪地的阵仗,我心里有些不安,忙命他们起身。这和林城里诸王公主满街走,太过张扬没有好处。
“阿合马,王爷可回来了?”阔阔一边领着我走向那辆宫车,一边问道。
“大汗和王爷的帐舆已至和林城外二十里处了,察必王妃、真金王子已率诸位王子出城迎接,他们走得匆忙,未作安排。我估摸着公主近日里也快到了,就打算出城相迎,谁想就在这里碰上了?”这个叫阿合马的男子一边追着阔阔的步伐,一边说着话,满脸堆笑。
他俩说话的空隙,我顺便打量了阿合马几眼。他约莫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顶着一头浓密的棕黑色卷发,脸颊圆润,鼻子长且大,漆黑的眼睛里精光流转,唇上两撇上翘的胡子虽有些滑稽,却透着掩不住的精明。估计他是中亚那边的人,这个时期一般称作“回回”。
阔阔闻言哼了一下,不以为意,不咸不淡地说:“阿合马,你做的很好!怪道能讨王爷王妃的欢心,现在连公主也得承你情呢。”
“大人说的哪里话!王爷王妃是奴婢的主人,小公主也是奴婢的主人。奴婢自当尽心奉侍,为王爷分忧。怎敢望着公主承情呢?”
他这话说的乖巧,阔阔虽不喜,却也挑不出毛病来,便懒得与他客套,只是将我送上宫车:“行了!先把公主送到王爷府邸吧,她大病初愈,这一路也着实疲累了。”
“那是自然。车里我已叫人铺上好几层毡垫,保管公主坐着舒服……”
他话音还没落,阔阔就已翻身上马了。阿合马自觉无趣,摸了摸鼻子,也跟着跳上马,指挥着车队径直赶往忽必烈的府邸。
我还没来得及打量和林城内的布局,厚厚的车帘就已经落下。我只得乖乖坐在毡垫上,无聊的对着手指。
阿兰在车内陪侍我,这时忍不住嘀咕道:“势利小人,花言巧语,就会讨主人欢心!察必王妃、真金王子那么疼爱公主,怎会忘了派人接待公主?定是这奴婢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了,看我不戳穿他!”
“你小点儿声,他就在外面。”这姑娘说话太过直率,竟是毫无遮拦。
“虽然是我猜的,但也差不离了!我又没说错话。”阿兰愤愤地说。
阿合马再想谄媚邀功,估计也不敢当着众人面扯谎,但阔阔都不正眼看他,阿兰这么厌恶他,他的人品可能真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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