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口箱子排在地上, 有衣料, 有玩具, 甚至还有剑。
但所有这些加起来, 都没有手边这些信来得让卢惊绿惊喜。
惊喜到哪怕眼下已经没有旁人在场, 光是一个人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一箱,脸就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良久, 她才平复了些心情,取出放在最前面的那一封,打开看了起来。
叶孤城不是个多话的人, 写起信来也一样, 拆开后不过薄薄一页,寥寥几句。
第一封写他带着侍从和燕五过了庐州, 但时间太晚, 住不了客栈, 只能露宿郊外。
“夜半山风肆虐,辗转无眠,仰首观星,星空甚美, 遂思及你。”
他看着星星想到了她,然后就提笔把那一刻的心绪写了下来。
之后他在江南道上继续奔波,朝松江方向过去,看到秋叶落花,看到白露清霜,也一样会想起她。
卢惊绿一连拆了五六封,看到最多的一句,便是“又思及你”。
板正直接,不带矫饰的四个字,一点都不像情话,但却让她看得又哭又笑,既想接着往下看,又有点舍不得一下子全部看完。
纠结许久,她揉了揉眼,又取了几封,想着起码看一看他到了松江换了水路之后有没有遇到什么。
可能是因为换成水路后不用再夜以继日地骑马了,后面这几封,明显不是仓促之间一笔而就的,上面的墨迹由深转淡再由淡转深了好几回。
卢惊绿光是看着这些墨迹,就觉得眼前好似浮现出了他坐在船舱里提着笔想多写几句的模样。
他写他还是照常练剑,不过到了船上多了不少时间,所以练剑之余,他还会教燕五一些基础的招式。
结果这比花草树木和星月霜露更容易叫他想起她,毕竟从前她还在南海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手把手地教过她内功和剑法。
卢惊绿看着看着,只觉这个人大概真的不会写情书,写来写去都是那几句也就算了,后来还开始拿她和燕五的学习进度作比较,夸燕五天生根骨奇绝,是个绝佳的习武料子。
不过这种气人的内容终究没出现多少次,因为上船三天后,他每日写信给她的事就叫那两个跟了他多年的剑侍发现了。
剑侍建议他趁现在还在海上,离南海那无人镇守便立刻变得乱七八糟的烂摊子还远着,亲手给少主做点什么,方便下次再去时促进父女感情。
叶孤城从能记事起,所有的记忆都与剑有关,完全没有“玩”的概念,所以他也就没有小孩子需要玩具的意识。
若非剑侍提醒,他恐怕真的完全想不起这回事。
而剑侍提醒之后,他也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不知道到底能做点什么。
最后是年近五岁的燕五给了一堆参考物件,比如几乎每个小孩小时候都拥有过的拨浪鼓,再比如几乎每个小孩在街上看见都会走不动路的九连环。
叶孤城听取了他的意见之后,就开始做了。
他在信上写他一开始特地寻了刻刀来做,结果怎么刻怎么不顺手,后来换成自己的剑,果然想要什么形状便能雕出什么形状。
“虽称不上名贵精巧,但亦是我一番心意,还望她将来拿到时会欢喜。”
卢惊绿看到这里,忍不住捧着信挪到了那两口装玩具的箱子前,仔细看了看他亲手做的这些小玩意儿。
看着看着,心里头又软成一片,只恨这会儿不在他眼前,不能亲口夸他,也不能亲手抱他。
这个人怎么这样,她垂着眼睫想,走的时候就几乎让她哭出来,写信时竟更过分了。
偏偏这么过分,这么能惹人哭的信,她还舍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字。
她花了整整半天时间,一封一封看过去,看完再小心装好放回原处,连纸张都不曾弄皱过一点。
最后一封是除夕那夜写的,写得格外长,足有三大张纸;内容也絮絮叨叨的,很不像他。
他写他已经重新制定了关于商队停靠入港的城规,写他尚在查此事背后的真正主谋,写他托付了楚留香给她带东西。
还写了白云城的除夕很热闹,但他一个人在府里,竟觉得比去年此时露宿荒野时更难捱。
信的末尾,他写他除了给女儿和阿飞做了玩具之外,还另外亲手雕了一枝桃木簪,是给她的。
之所以之前的信里没提,是因为觉得雕得不好,每每快雕完之际,便忍不住停下来重雕。
而独自守岁的这一晚,他终于雕出了一枝勉强能满意的,连同衣料和玩具,一道装进了箱子里。
卢惊绿合上信,就开始翻找他说的那根桃木簪。
连翻了五六个之后,才终于在一个装了珍珠和香料的箱子里发现了一个细长的玉盒。
她拿起玉盒打开,果然看到一根细长的桃木簪。
雕成了柳叶的形状,棱角处平滑圆润,绝非利器可直接切出,定是经过了长久又耐心的打磨。
簪尾处刻了一个小字,她仔细摩挲了半天,才辨认出来是一个“绿”字。
恍惚之间,她脑海里便响起了他低声喊她名字时的嗓音。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想他。
不是先前不知他境况时的担忧,就是单纯地想他。
想他这个人。
想见他,想站到他面前,想抱他想亲他,想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等着他好声好气地哄好她,然后再也不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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