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庆帝瞳孔一缩。
何善宝这番话,连他都拿不准其心思?
若说他忠心耿耿一心为他着想,担心有人趁机造他的反……反正正庆帝不信。
若说他包藏祸心,难道他这是想故意激起民变,对他有何好处?
“不可!”
方守皱眉反对。
“自来流民可疏不可堵,堵则激生民变。
如今俄国与我大楚交战,但京师尚稳固,应责令周边府、州、县设粥棚,安置灾民。
户部也应该拿出钱粮,在城外设粥厂,搭草棚,供灾民修养生息。待得大战一止,流民自可散去。”
次辅杨溥道:“方大人此言欠妥……
此非数万或者十数万流民,而是近百万!若全靠朝廷来养活,朝廷哪里有这么多的粮食和银子?
如今国库存粮不过三十余万石,要是都给灾民吃了,那京中十万将士,还有边关的将士们吃什么?
再者,朝廷也不可能耗干净到没有存粮可做应急用……”
“难道此事还不算应急大事?”
“流民事虽大,但如何能大过边关前线?若是军队断粮,数十万敌军冲进大楚,到时候伤的可就远远不止现在这些流民了。”
方守怒道:“那我们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那可是近百万老百姓的性命!”
“也不能不管,只是不能像方大人说的那样管……”
杨溥道。
“哼!”方守冷哼一声,不再与他多话。
事实上要不是这次的灾民实在太多,他都不会与杨溥争论。他的主要成就在于治学,没想到晚年还会被正庆帝提入内阁。这些年,他可少有在朝堂上与谁起争执。
就在满朝文武都在议论该如何对待这数量庞大的流民之时,刑部员外郎张子文突然出列道:“微臣张子文有事启奏!”
“奏。”正庆帝道。
“微臣要弹劾太仓驻天津管粮官屠蜚,尸位素餐,贪污渎职,常年倒卖太仓谷,中饱私囊,以至于名为五万石新粮的天津分仓居然只有数百石新粮,其余全部为积年陈粮。有的甚至是已经超过十年的陈粮,早已霉烂到了极致,已经污浊、腐蚀了仓库,就连老鼠吃了这样的‘粮’都要病死。
此等行径实在罪大恶极之至。
臣还要弹劾天津知府何济柴,权欲熏心、贪污受贿,为屠蜚这样的贪官污吏做保护伞,甚至为了帮助屠蜚掩盖罪行,派人暗杀臣派去暗访的户部衙役,还公然威胁奉命办差的微臣……
此等罪行昭昭的官员,实在是我大楚朝堂的毒瘤,臣请陛下诛此二人,以正朝廷纲纪!”
正庆帝面色难看至极,道:“果有此事?”
林如海出列道:“户部出了如此纰漏,微臣实有不可推卸的失察之罪,请陛下降罪!”
“林爱卿不必过分苛责自己,就算真有此事,也是底下奸人作祟,与爱卿无干。爱卿执掌户部也不过一年有余,户部又事务繁琐复杂,哪里可能方方面面俱到。降罪就免了,还是把张子文所奏之事审查清楚才是。”正庆帝明明方才就已经是含怒欲发了,没想到这林如海主动请罪,竟惹得正庆帝怒气消散,还反过来安慰他……
当真令众臣心中好不是滋味。
其他人要是犯错,何曾见正庆帝如此温言软语过?
“谢陛下不罪之恩。”林如海自然也不是缺心眼到硬要正庆帝治他的罪。
本来今日之事就是他和张子文商量好了的。
“太仓在京城素有‘天、地、玄、黄‘四大谷仓。这四大仓常年存粮数量都在七十万石以上,遇上丰年甚至能够达到一百万石以上。
这些粮食,若是用不完,最多可以储存三年,也就是说除了当年的新粮之外,之前余下的陈粮最多复存两次便要完全作废清理出仓。
所以,历届户部的官员大都会在第三年新粮入库之前,就将以前的陈粮以二三折的价格,处理给粮商。
这本是为了保证国库随时有可用的新粮,才不得不有的损失。
不但国库如此,就连地方官仓也同此例。
然而,许多贪官污吏便钻这条制度的空子,将新粮倒卖,而将陈粮置于仓中充数,以应对上方查验。
就算有那露出破绽的,也不过塞上一些银子,也就过去了。毕竟第二年又有新粮进来,到时候上奏说已将陈粮处理了,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自微臣任户部尚书以来,也曾察觉过此类事情,但是每次刚要追查,便有人将漏洞填上。加上这一年来与俄国战事吃紧,便没有深究此事。
因为微臣亲自查验过,太仓在京城的四大仓是合规的,确实存有足够多的新粮。去年单是这四大仓的存粮便没有用尽,微臣也就没有亲自到天津、水清等附属仓去查看。
还是这次战事一连打了大半年之久,眼见又有无数灾民涌进京城,微臣这才急于清点国库内所有粮食,包括六个附属仓。
其中天津,微臣正是派张状元去的,不料张状元回来之后,便向微臣如实禀报了这件事。微臣万万没想到下面的人胆子居然大到了这个地步,竟贪心至此,十几年没有放过一次新粮入仓……
这已经不能用贪污二字可形容,简直已经达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可是,朝廷此时正是用粮之际啊。如今京城四大仓合计只有大谷一十五万石,高粱等共计两万石!原本六个副仓的账面上一共应该还有一十八万石大谷,如此算下来国库才有三十余万石粮食,若是水清、通州等也如天津一般,则朝廷立马就要陷入无粮可用的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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