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朔白看过这两人所行之事,心下就不喜欢。出家人可以慈悲为怀,修道之人也可以淡漠红尘,但是他们的行为却是充满矛盾。甄英莲和林黛玉两个,他们一个说人家要遭祸,一个说人家活不长,张口要化去出家,遇上薛宝钗生病,却是不提这些,赠金锁又给药方,前后截然相反的行径令人皱眉。说穿了,这二人全程都遵照警幻仙子吩咐行事,而警幻仙子执掌孽海qíng天,一gān下凡仙子姐妹,却不如一个贾宝玉来的重要。
他当时便想,为何女人下凡就要去受苦?神瑛侍者却要享受尽万千红尘?
他又想到君实,其实神瑛侍者投生成贾宝玉与君实的轮回有些相似,君实是为疗伤应劫斩破心魔,神瑛侍者却只是因贪慕人间繁华。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仙人超脱红尘之外,万年如一日,也是会寂寞,会羡慕人间红尘滚滚,下凡去游历一世算不得什么,可为他玩的尽兴,拖一gān仙子陪上一世qíng痴怨憎,即便后来各归其位,当真毫无影响?
桃朔白环视周遭,恰值chūn日,桃杏芬芳,这里正好是江边,岸边青山花海,满是chūn天的热闹。前面隐隐可以看见城楼,将目力一聚,便见城楼上三个字:扬州城!
突然起风了,chūn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桃朔白没有伞,大刺刺的顶着雨水进城多少显得怪异,他在储物袋里翻了翻,找出一件带兜帽的锦披。这件锦披是件法衣,是以前买东西的赠品,品级不高,但挡雨是足够了。
入城后,他循着那丝不易觉察的异常气息走到巡盐御史衙门。
此时天色越来越yīn沉,有一团墨云汇集在衙门上空,不住盘旋,越来越多,却因整个天空都暗着,街上也没什么行人,无人发现。风慢慢变大,雨势也急了,仿佛还有闷雷从云层深处传出来,听得人心发慌。
如今扬州巡盐御史是林如海,提及林如海,无人不感慨。
林如海祖上是世袭的列侯,称得上是钟鸣鼎食之家,后来林家因着几代单传,人丁单薄,爵位也到了头,慢慢就不大凸显。谁知到林如海,先是中了探花,后来升至兰台寺大夫,又钦点了扬州巡盐御史一职,林如海今年四十有一,在官场上做到二品大员这个位置还是很年轻的。
盐政,财政之重,担任如此要职的林如海无疑是皇帝心腹。
林如海能做到这一步,一是他本身有能力,二来也离不得岳家扶持。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若是单有才华能力,无人打点,根本没法儿在皇帝跟前露脸儿。林如海的岳家是四王八公中的荣国公府,他娶了荣国公的嫡女贾敏,有了这一层关系,加之他本是江南望族,官场上多了许多便利。
然而有句古话道“有得必有失”,他官场得意,夫妻恩爱和睦,偏生膝下荒凉。他至今仅有嫡妻生育的一个女儿,rǔ名黛玉,年六岁。原还有一子,三岁时夭折,也使得嫡妻落下了病根儿,伤痛太过,已缠绵病榻大半年,遍请江南名医,皆说不可治了。
林如海本在前衙处理公务,今日突来天气令他有些魂不守舍。
“老爷,不好了,夫人吐血了。”管家福伯进来禀报,脸色带着悲色:“徐大夫说,夫人已是……”
林如海面色陡变,哪怕早有准备,到了这一刻依旧如五雷轰顶。
“老爷,您可要撑住啊,夫人要见您。”福伯明白,到了此刻,贾敏只怕是要jiāo代遗言了。
林如海跌跌撞撞的往内宅走,到了二门福伯不能进,另有张嬷嬷服侍着。
江南jīng致秀丽,建筑也偏于清幽雅致,只是这样风大雨大的yīn雨天,糙木随风狂摆,到处暗沉沉的,闷雷一声接着一声,主母又重病垂危,所有人的心qíng就像这天气,yīn沉沉的。
贾敏病了大半年,整日吃药,屋子里熏的都是药味,更透出一股灰败绝望。
林如海刚至门前就听到里头传出细细哭声,断断续续,凄惘处令人心肠yù断。他知是黛玉,忙又加快脚步。黛玉自小身子就弱,几乎没断过药,如今这般伤心,只怕受不住。
外间里站着身着蓝袍的年轻男子,至多二十五岁,温和雅致,风光霁月。此人是徐衍,别看年纪轻轻,却是江南享誉盛名的妙手回chūn,林如海正是请了他为贾敏诊治方拖住贾敏至今。
“徐大夫?”林如海喊了一声。
徐衍松开皱拢的双眉,略带歉意道:“林大人,在下才疏学浅,尊夫人之病,在下无能为力。尊夫人似有话jiāo代,只是方才撑不住昏厥了,林大人若同意,我可为她行针,她可再拖延一刻。”
闻言,林如海一个大男人顿时红了眼眶,攥紧拳头,忍住了悲意。
“请徐大夫动手。”
徐衍施了针退出来,道:“略等片刻她便会醒。”
此时站在衙门外面的桃朔白却截获了一缕芳魂。
当雷声劈了九下,空寂无人的地方突然出现一抹幽魂。这名女子容貌出众,气韵柔美,倒像个世家千金,大宗之妇,但她浑身萦绕着浓重怨气,无声哭泣,双眼中滴落下来的却是血泪。
桃朔白一惊,更没想到只一个眨眼,那幽魂便如电光投入衙门内宅,再无气息。
他连忙掐算,隐隐窥出些端倪。
那抹幽魂,就是贾敏。
贾敏知道自己死了,但她却没有消失,鬼魂一直留在林家。当看到贾母派人来接女儿黛玉,还很高兴,毕竟林如海虽疼爱黛玉,但到底公务繁忙,江南官场又不平稳,况且黛玉还年幼,为将来之计,须得有长辈教导。贾家虽不比当初,好歹有国公爵位,贾母又是国公夫人,对嫡亲外孙女儿总不会苛待。
谁知,她因不放心一路跟去京中,目睹了黛玉在贾家的境况,一颗心都要碎了。
她想过寄居其下必然有些不畅快,但黛玉吃穿用度不必花费贾家分毫,林如海去世时更是为贾家准备了一笔归还国库的银子,只为贾家善待黛玉。谁知人走茶凉,最后不仅当初约定的婚事作废,更连一条生路也未给黛玉留。
贾敏怨气冲天,恨意难消,她更恨自己,若她不死,黛玉也不会那般可怜,她又怪林如海糊涂,轻易信人,但那是她的娘家呀。林如海敬重她,敬重父亲,敬重母亲,这才信任贾家,谁知……
再次睁眼,她看到chuáng边小小的黛玉,沉痛憔悴的林如海,恍惚的像似做了一场梦。
“敏儿……”林如海一时激动忘qíng,喊出私下里的昵称。
“老爷,我、我是在做梦么?”贾敏昏昏沉沉,分不清现实梦境,却本能的伸手抓住黛玉,眼泪滚落:“我的玉儿,我苦命的玉儿。”
“阿弥陀佛——”安静的深宅之内,突然传来一声佛号。
林如海一惊。
却听贾敏的大丫鬟卷碧在外说道:“老爷,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
一僧一道?
林如海恍惚觉得熟悉,看到黛玉蓦地想起。记得黛玉三岁那年病重,家里来了个赖头和尚,一个破足道人,要化黛玉出家,还说些疯疯癫癫的话,被他一气之下赶了出去。
“去告诉福伯,给些斋饭打发走。”林如海这会儿没有心思理会外事,毕竟贾敏的时间不多了。
贾敏却突然死死皱起秀眉,本就消瘦苍白的面色越发白了:“头好痛,老爷,快把和尚赶出去,他念经吵的我头痛。”
林如海疑惑,除了最初那声佛号,他并未听到别的声响,但见贾敏这般难受,只能赶紧出去赶人。出了房门,院子里果然闯进来一僧一道,一个头顶赖疤的和尚,一个颇着腿的道人,都是邋里邋遢的模样。林如海注意到,那个赖头和尚正双手合十,垂目而立,嘴唇不住翕动,想到贾敏的话,便猜到这和尚是在念经。
林如海恼怒异常:“来人,将这两个人抓起来!”
破足道人叹道:“糊涂!糊涂!我们可是来帮忙的,里头那个已经不是你的夫人了,莫要阻拦,留下她,必遭灾祸。”
“岂有此理!”林如海虽久经官场,到底科举出仕,身上还留有读书人的秉xing,其中一点就是不信怪力乱神。特别是对方诬蔑贾敏,说些妄语,让他想起三年前发生的事,简直就是可恶至极!
这里到底是衙门,林如海恼极了,一声令下,兵丁护院齐齐涌入,长枪架住和尚道士就要上铁锁链。却见那和尚道士微微晃身,竟挣脱了锁链,并朝屋子闯去。
桃朔白突然皱眉。
就在刚刚有股qiáng烈的qíng绪传递而来,是愤怒、祈求,这种qíng绪先是传递到花糙树木之上,糙木伏地了身子,摇摆中似在呜咽,他对糙木气息极为敏感,自然感受到了。他甚至能听到小姑娘的哭声,带着淡淡的灵气波动,从内宅的某处一圈一圈的dàng漾开来,这才使得糙木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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