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住了两天,又吃了两碗鸭血汤,他们便退了房子,离开金陵。
两人并没有确切的目的,不过是一路随意走着。
这日两人途径一个小村镇,见街口有个人影很眼熟,定睛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宁采臣!原本宁采臣要上京,可此时却在这小村镇上支着一张破木头桌子,桌头挂着一张大纸,纸上写着四个大字:代写书信。大约是没什么生意,宁采臣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桃朔白与叶七走到摊位前,阳光正好,在宁采臣头顶罩下一片yīn影。
宁采臣以为是游客上门,抬头一看,却是又惊又喜:“桃法师!叶七公子!是你们啊!”
“你怎么在这里?”桃朔白问。
宁采臣闻言有些困窘,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作答。
“他呀,他被个女人迷住,那女子将他的钱给骗光了!”突然你一道声音横cha而来,知秋一叶从房顶落下来,瞧着似乎跑了很远的路,气喘吁吁的,身上还有一层的土,却也不在乎,从怀里摸出个馒头扔到宁采臣怀里。
宁采臣眼睛一亮,赶紧往嘴里塞,显见得是饿坏了。
可见这二人定是遇到事儿了。
桃朔白没急着追问,等着他们吃完了馒头,这才得知事qíng原委。
自从四人分别,宁采臣上京,知秋一叶向南,按理两个人不该遇上。知秋一叶没走多远,撞上个妖物,一路追着,竟是朝北而去,和宁采臣重逢了。
当时宁采臣就在这个小村镇勉qiáng落脚,因为他的银子都被骗光了,无钱赶路。
原来宁采臣遇上一位面貌娇柔的女子。这女子说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她父母为换钱给哥哥娶亲,将她卖给一个三四十岁的粗鲁鳏夫,每天起早贪黑的gān活,还吃不饱饭,又要忍受婆母丈夫的nüè待,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了,这才逃出来。
宁采臣一介书生,见女子哭的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只因他要赶着去京城,也不方便带个女子同行,就打算在这个小村镇上寻户本分厚道人家,许些银子,将女子安顿在此处。后来果然寻了一户张姓老夫妻,看着本本分分,待人又热qíng,也很愿意收容女子,甚至说想收女子做gān女儿,因他们没有儿女,想找个人养老送终。
宁采臣见状,觉得双方有益,问明女子意思,就留下十两银子。
老夫妻与女子都夸他是大善人,再三恳请他住两日。
宁采臣便住了一晚,怎知第二天突然有一伙人穷凶极恶的闯进来,说宁采臣拐了他媳妇。原来为首的男人就是女子丈夫,这是带着人找过来了。宁采臣从未遇到这样的事,起初吓的不轻,后来想起女子遭遇,不免为其说几句公道话,并一再申明并非拐带。
那丈夫说:“你这书生长得俊俏,这贱人定是迷上你这个小郎君,不愿跟我吃苦。既如此,你拿五十两银子来,这贱人就是你的了。如若不然,我就告上官府,说你诱拐妇女!”
宁采臣是吃过监牢苦头的,深知官场黑暗,最怕见官了。
“五十两没有,我只有三十两,银子我可以给你,但你以后不可以再纠缠这位姑娘,要立字据写明!张大娘张大叔便是见证!”宁采臣最终决定一次了结,实在是歪缠不过,不仅怕上公堂挨板子,更是怕这些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总归银子能换得一个女子的自由与安全,倒也不算白花。
于是就像买东西一样,钱货两讫,那些人就走了。
宁采臣又在张家住了一天,女子对他感恩戴德,晚间居然自荐枕席,只是宁采臣拒绝了。原本好好儿的,谁知第二天早上醒来,屋子竟空了,不仅张姓老夫妻和女子不见了踪影,屋子里的一应物什也都不翼而飞。宁采臣惊骇不已,连忙去左邻右舍询问。
“你这后生不是昨天就走了吗?怎么还在?”倒是隔壁人家见了他吃惊,见他问张家老夫妻,便说:“那对老夫妻是外地人,租了房子在这儿住,今儿一早就走啦。你说的那位小娘子,也一起走啦。”
“可、可是……”宁采臣有些迷糊。
有个老人见了,将他招到僻静处,悄声与他说道:“你这后生是被人骗了,那对老夫妻、小娘子,和昨天来的那些人都是一伙儿的!北边这样的事多了,我们都叫他们念秧儿,被他们盯上了,几乎没有不得手的。”
又有个凑来说道:“也是你心软好骗,那女子的故事编的可不怎么样,事qíng又那样凑巧,偏你没起疑,还将银子都搭进去了。你若是见了真正的念秧儿,那才知道厉害。”
总归宁采臣变得身无分文,唉声叹气的,正思忖怎么弄点儿盘缠赶路,就遇见了知秋一叶。知秋一叶一听他的遭遇,气恼不已,当即要去追那些人将银子拿回来!
可是现在知秋一叶只拿出了馒头没拿银子,可见人没追到。
这个小镇本就不富裕,宁采臣的摊子支了几天也没写两封信,如今得知他们都要往北去,便厚颜同行。宁采臣本就是孤身一个,现在又身无分文,去京城的目的大家都知道,也不知前景如何。
知秋一叶就问他:“书生,如果傅青风嫁人了,那你打算怎么办?京城那可是天子脚下,你有钱都不一定能待得住,何况你一文钱也没有。”
宁采臣同样苦着脸,叹气道:“实在没办法,只能去投奔表姨。”
“你还有亲戚呀?”
“那位表姨是我娘的表妹,虽说她们未出嫁时关系很好,可我娘几年病逝,最后一次通音信也是三年了。”若非到了绝境,宁采臣是不愿意去寄人篱下求施舍的。
“有人投奔总好过没有。”知秋一叶是孤儿,自小被丢在外面,师父见他根骨不错,将他捡回昆仑山,否则他早死了。
桃朔白和叶七有马可骑,知秋一叶赶路都习惯土遁,唯有宁采臣一介书生要靠双脚去走,四人一起同行就有些麻烦。便是桃朔白愿意花钱给他们买马,那也找不到卖主。
知秋一叶说道:“我带着书生走,天黑前能赶到旅店,我们就在旅店见吧。”
“也好。”桃朔白点头。
知秋一叶根本没和宁采臣商议,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朝地上一跳就土遁而去,随着土包快速移动,还能听到宁采臣的尖叫。
只有彼此两人,叶七才开口问道:“为何要与他们同行?”
虽说彼此相识一场,但实在没什么太深的qíng谊,况且脚程不同,目标都不同,完全不必一起。
对此桃朔白解释说:“宁采臣此人在这个世界很特殊,我没想到会第二次遇到他,那么跟着他,应该会遇到有趣的事qíng。”
“有趣的事?念秧?”叶七对宁采臣受骗的事很不以为然,只因宁采臣太好骗,但凡换个人,多一点谨慎,那些人就不能得逞。毕竟这年头,谁会轻易的因为心软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jiāo出去呢?自己又没得半分好处。
“或许吧。”桃朔白也不确定,因为铜镜中并未提示。
两人骑着马奔跑了一程,因减缓速度慢慢行一程,也是借此看看道路两旁的景色。这时有个骑驴的男子跟了上来,与他二人同行。初时男子并没搭讪,桃朔白两人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便是那男子落下了一程,总能在下一程赶上来,依旧与他们同行。
终于那男子朝他们说道:“我乃是栖霞县的衙役,受县令大人的派遣去京城一趟,鄙姓张。某见二位公子气度不凡,一路也不急着赶路,不知从何而来,如何称呼,yù往何处去?若是能与二位结伴同行,真是某的造化了。”
桃朔白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言,叶七就更不会开口了。
张某讪讪,似乎觉得难堪,不敢再继续说。
等着桃朔白与叶七再度加快速度奔出去,张某便没有再赶上来。
叶七说道:“那人有些古怪。”
是有古怪,很刻意的想接近二人,但见二人不理睬,又很gān脆的退后了。
日头渐高,两人看到前面路边有个茶铺,铺子里还供馒头,往来商旅常在此歇脚。他两个也在此停住,栓了马,在一张空桌坐了,要了壶茶。这种乡野小店也没什么可选,只那么一种粗茶,往来之人不过是喝着解渴,用以送馒头。
叶七没要馒头,从马背上的竹筐内取出一只包裹仔细的布皮儿,里面是几样金陵城的好糕点。
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个衣着讲究的男子,自从桃朔白与叶七到这里,这人便看着他们。此时见两人落座,更是笑着与两人说话:“我是山东人,姓huáng,在户部任提堂,先前有事去了趟外地公gān,正要返京。二位可是去京城,若是同路而行,倒不至于孤独寂寞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
桃朔白与叶七jiāo换了神色,对那huáng某点头:“正是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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