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朔白悄无声息的来到房门前,进门时想起一事,回身朝朱常淑身上一拍,将他的身形隐藏,又传音入密:“现在起不要出声。”
朱常淑点头。
桃朔白抬手在房门上一点,里头的门栓自动脱落,房门开启。这动静引来屋内人鬼的注视,当他一进来,程母几个本能觉察到危险,立刻像逃。桃朔白只是一伸手,程母与儿媳便惨叫着倒在地上,脸色青白jiāo替狰狞无比,明明背上空无一物,却似压着千斤巨石,痛苦的挣扎不得。
程玉娘吓呆了,噗通一跪就开始求饶:“天师饶命,天师饶了母亲嫂嫂吧,她们都是为了我,我们也没害人。请天师大慈大悲,我们马上就回地府。”
“不可!”程母大喝,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肯女儿轻易放弃。她与儿媳早有决心,哪怕魂飞魄散,也要保住玉娘还阳的机会。
都说前世今生,今生一死,做了鬼,喝了孟婆汤,便忘却前尘重新投胎。可人死了,qíng还在,所有依恋都在今生,不管是qíng仇爱恨,放不下!来生遥遥无期,人只在当下,哪怕拼尽一切也想护住现今所拥有的东西。更何况,到了地府才知道鬼民何其多,想要那碗孟婆汤可不容易,程母与儿媳算是好的一类,那也要等个三五十年呢。
玉娘却是害怕极了,她虽想念爹爹兄长,但更依赖母亲,从不知道与母亲分别如此难熬,现今又为了她,母亲嫂嫂都要魂飞魄散了,她哪里忍心。当即主动离了身体,扑到母亲嫂嫂跟前。
桃朔白撤回法术。
程母三人抱头哭在一处。
重新得回身体掌控权的平安,一时还在发呆。她盯着桃朔白,心中惊涛骇làng比见到程母三人更甚,她满脑子都在惊叫:他究竟是什么人?!
桃朔白没去看平安,而是看着程家三人。
其实若玉娘不自己出来,他虽也有能力拽出玉娘,却不会那么做。他本就更亲近鬼民,玉娘又是回自己的身体,不管前缘如何,这也是玉娘的机缘,哪怕鬼差来了也棘手。谁知程玉娘最终自己放弃了,这令桃朔白有些感慨,说到底,是他间接助了平安。
终于他看向程平安:“你用了玉娘的身体,欠她一份因果,你是今生还,还是死后还?”
“因果……”平安当然清楚什么因果,她只是还处于震惊之中,直到张口说了话,这才慢慢儿恢复心绪。意识到自己还跪在地上,她忙起身,不妨却是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好似全身都没什么力气。
“你以为鬼上身那么简单?玉娘到底已是鬼,哪怕她不主动,却会不由自主的汲取你的生气,这身体生气丧失大半,自然虚弱。”算来这程平安气运到底是好,否则换了旁人,只怕没被鬼索命,也会魂体受伤,她却偏偏只伤了身体。
玉娘闻言满脸羞愧,又惊惧莫名的躲在程母怀里。
平安除了叹声倒霉,还能说什么?
思及对方的话,谨慎问道:“今生如何还?死后如何还?”
前面就已说过,程平安素来不喜欠人,还是亏欠如此大的因果,她倾向于今生尽早偿还,否则心里始终有包袱,好似这一生都是抢夺来的。只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她现今身份处境摆在这里,若是太难,她也无可奈何。
“若是今生还,便代替玉娘完成夙愿。若是死后还,各样业障清算累积,如此大的因果……怕是你要在地府待个几百上千年了。”这倒不是夸张,尽管人的一生不过区区百年,但夺舍重生等截然不同,不是你占了旁人一世,就还百年,毕竟若要鬼民选重新投胎还是直接还阳,绝大部分都选后者,这其间牵涉的因果业障更是复杂。
哪怕平安不知道地府是怎样的,但想到几百上千年都要做鬼,绝对不是个轻松的事qíng。
“不知玉娘的夙愿……”
程母本以为在劫难逃,却不想峰回路转,竟有如此惊喜。玉娘的xing子她很清楚,即便还阳也做不成什么事qíng,能把自己过好便不容易。眼下玉娘不能还阳,程母三人还能指望什么?
这回玉娘却没等程母张口,抢先与平安说道:“我希望程家能平反昭雪!”
这也正是程母与儿媳的奢望,一旦平反,程璋与儿子便能无罪开释,甚至官复原职。
平安苦了脸,她哪有那样大的本事。
偏生玉娘目光灼灼,似乎非常信任她,还恭恭敬敬施了一礼:“今晚惊吓了姐姐,是玉娘不对,请姐姐海涵。玉娘的心愿为此一件,恳请姐姐怜惜,助玉娘达成此愿,玉娘永世不忘姐姐恩qíng。”
“我、我尽力。”平安虽可怜程玉娘,但最终点头答应,却是想到如今她便是程玉娘。以后会如何殊难预料,万一有人对她不满,翻出旧案,她的日子就难安宁。
玉娘欣喜,与程母嫂嫂相识一眼,又对着桃朔白谢恩,不再逗留,飘飘然就离开了。
桃朔白见事qíng完结,临走时嘱咐平安:“你与玉娘做了约定,切勿忘记,否则后患无穷。”
别看是口头约定,但因是心甘qíng愿,在地府的鬼民中是属于有效力的一种契约。以往也有人与鬼协议,而达成各样目的,但毁约的很多,可这些人无一不是下场凄惨。
平安并非敷衍,但还是感激对方提醒,若是听从了对方白天提醒的话,今晚也没这些纷争惊吓。见他要走,平安按耐不住追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桃朔白没答,带着隐身的朱常淑离去。
一直到回了铺子,朱常淑都十分安静,桃朔白只见他神色没什么不对,便未留心。殊不知此时的朱常淑经历了一晚的奇妙之旅,心态已然发生变转,一个念头悄悄在他心底生根。
第38章 《杜十娘》
次日一早,杜十娘醒来发现平安的房门依旧关着,不免奇怪。
李甲和柳遇chūn都是监生,只因李甲要返乡,暂时停了学业,每日不必早起,柳遇chūn却是每日早早带着书童去了国子监上课。杜十娘以往因着职业缘故,早上起的不会太早,但平安却是天刚亮便起身,这二三年没有一回例外。
今日怎么回事?
想到昨夜平安留在后面又烧了一会儿纸钱,杜十娘猜测,是否是平安想起家人一夜伤心,没睡好,这才起的迟了?思及此,便没去惊扰,唤来李甲的书童砚台,给他一些钱,让他出去买早饭。
十娘是chūn光院老鸨悉心调教出来的摇钱树,养得jīng细程度直bī大家子小姐,所以十指不沾阳chūn水,chuī拉弹唱琴棋书画都涉猎,就是不懂女红膳食这些。这两天她与李甲提及回乡之事,见李甲忧心忡忡,她自己也心有忐忑。李家父母不愿接受她,即便接受,她也担心往后在李家的生活。她自小在chūn光院长大,真正女子出嫁后该懂得东西一概不知,如何应酬往来、做个合格的李家媳妇?
用过早饭,十娘见李甲坐在房中唉声叹气,满脸愁苦,便温柔询问:“公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讲出来,十娘为你排解排解。”
“算算日子,只怕父亲的书信就要到了,我心里担心。”自从李甲迷恋上京中名jì杜十娘的消息传至家中,李父便连着送了几封信,先是劝诫,接着训斥,最后见他屡教不改gān脆勒令他立刻回家。若是父亲知晓他带杜十娘一并回乡……李甲叹口气,又说:“先前十娘赎身的银两都是柳兄慷慨所借,如今你我手中并无分文,几日吃住也要花费,回乡的路费也没着落。”
十娘听了淡笑着安慰:“公子不必着急,我心下自有主意。我从院里赎身出来,旧日那几个jiāo好的姊妹们想是都为我高兴,先时没功夫,如今有了空闲,该置办桌席面请她们一聚,也是为你我二人饯行。我随公子这一去,往后天涯海角各居一方,怕是姊妹们再难相见。”
李甲向来对十娘十分温厚,见她说的在理,便应允了。
置办席面的银子是十娘所出,李甲虽惭愧,却也无法。
十娘研磨提笔,写下几张帖子,让砚台挨个儿给昔日jiāo好的姊妹送去。忙完这些,见隔壁的房门依旧未开,终于觉得不大对劲。来至门前唤了两声,房内无人应答,伸手试探着推门,房门竟未栓。
“平安?”
十娘急步进来,一眼就见平安依旧躺在chuáng上安睡,忙近前查看,却唬了一跳。平安的脸上烧起了两团红云,嘴里哼哼唧唧十分不舒服,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十娘又急又愧,埋怨自己粗心,竟未早早进来查看,又忙转身去找李甲,让他去请大夫来看诊。
等到大夫请来,诊过脉,十分吃惊:“这小娘子身体竟这么虚弱?”
李甲粗心不懂,十娘却敏锐,疑惑问道:“老先生此话何意?她不是着凉做烧么?”
大夫捻须说道:“许是昨夜小娘子睡觉不谨慎,着了凉。如今正是七月,又不是chūn日深秋,寻常人何以病到这般田地?正是这小娘子身体过于虚弱的缘故。”大夫说着也犯疑:“这小娘子难不成前些时候生了大病?亏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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