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驱使时雨在加qiáng防护之后,用星之光轰开了寺庙的大门。
深红瘴气一瞬间仿佛犹如实质一般猛地奔涌而出,一瞬间布满了寺庙外的天空,仿佛有着自身意识一般,即使无法触碰到时雨,也不停地围绕着她周身转着圈,远远望去,就好像有个血红的漩涡围绕着时雨一般。
但现在的时雨暂时没心qíng理会没有威胁的瘴气,随着深红不断涌出,破开的门内,开始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仿佛是在旷野中被狩猎的野shòu锁定,心头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尖锐的危机感。时雨死死盯着那扇破烂的沉重木门,全神贯注地紧绷起身体。
最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随意握在木门上的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的指甲尖锐伸长,如同猎豹猛shòu的利爪,又泛着金属刀刃般的冷光。那只手在时雨的注视下轻轻扣住门一握,轻而易举地将沉重的木门撕扯下来,扔到了一边。
在扬起的尘土中,那道隐约可见的红色身影瞬间消失,时雨左侧的防护结界骤然传来清晰的碎裂声。在她的视野之中,那一瞬间闪过寒芒的手指无限放大——
直到在她面前一寸距离停下。
时雨松开僵硬的手指,来不及庆幸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神速进步的反应速度,动作利落地将星之咒的结印更换成星之光,灿烂的蓝色飞鸾一瞬间将进攻者撞飞出去。
失去结界的防护,四散的瘴气一瞬间围了上来。
时雨捂着口鼻,再次从袖中抽出布置结界术需要的符咒,青蓝的圆弧结界很快再次将深红瘴气弹开。
但只这一小段时间的工夫,时雨luǒ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受到不同程度的侵蚀,就连身上的狩衣也被腐蚀出一些小dòng,看起来格外láng狈。
抿着唇拉了拉脸上的面具,时雨熟练地给自己刷上治疗伤势的占卜之印,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如同烈火烧灼般的疼痛感,她眼带杀气地望向被自己击飞的那道身影。
但在看清那道红色身影的一瞬间,时雨忍不住愣了一下。
深紫的瞳孔、尖长的耳朵,如同血一般鲜艳的红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后,衣衫褴褛的妖怪半蹲在一株只余下枝桠的古树上,正用一种敌意而冰冷的眼神打量着她。
他看起来同时雨一样大,红黑相间的僧袍随便地缠在腰间,赤luǒ的胸膛还有些单薄,星之咒的技能效果产生的漆黑锁链虚绕在他周身,看起来诡异而又危险。
红色的瘴气如同包围时雨一样包裹着他,但和时雨不同的是,这些危险带毒的东西并不能带给他伤害。反而像是忠诚的士兵拱卫着自己的主人一般,守卫在他身侧任凭驱使。
时雨注意到对面的妖怪眼露疑惑地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围绕的锁链,甚至试图伸手去抓取那虚像,那模样看起来有点蠢蠢的,让她忍不住对于自己的推测更加质疑。
但考虑半晌,她还是有些迟疑地问出了口:“喂,酒吞童子?”
在大江山待了两天,她也或多或少了解了这里的一些qíng形。位于京都府的天田、加佐和与谢三郡的jiāo界处,大江山这一名号所代表的崇山峻岭,既是万千妖怪的巢xué,也是人类yīn谋jiāo织鬼蜮伎俩的温chuáng,势力之庞杂混乱,不是一言半语能够说得清的。
至少就时雨目前所知,这里还根本没有名义上的统治者。大江山东面由络新妇主导、北面的是一个叫食发鬼的妖怪、而西面的领导者夜叉,据说是大江山最qiáng的妖怪……
根本没有酒吞童子的位置!
如果是时雨印象中的那位酒吞童子,那么绝对不可能在大江山毫无名气。所以要么是他现在本体还不在大江山,要么是——
他,刚诞生不久?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时雨其实内心也很清楚,紫瞳、尖耳、相似的五官以及红色瘴气……虽然没有标志xing的酒葫芦,但拥有这些特征的妖怪,压根就不用做另外的猜想。
“……酒、吞?”察觉到她复杂的视线,蹲在树梢的少年妖怪古怪地微微挑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他的声音极其沙哑,还带着丝明显的生涩僵硬,“你,在说我?”
第55章
天际泛起丝丝缕缕的红霞,如同一块幕布翻转过漆黑的那一面, 零落的星子开始隐约浮现。
血色瘴气侵蚀蔓延, 使得方圆几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荒凉、昏暗、gān枯的大地之上,唯有对面的少年妖怪深邃眼窝中那一抹紫意是唯一点缀的亮色。
那双在越是黑暗的环境反而愈加醒目莹亮的眼瞳让时雨不由联想到猫, 但猫可比他要无害得多。
即使撑着结界, 依旧能感应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qiáng烈攻击倾向。他蹲坐的姿势、脊背弓起的弧度、手按着树gān的角度……无一不显示出他的蠢蠢yù动。
但偏偏他略微歪着头俯视下来的神态, 因为那张俊秀已极的脸, 又显出十二万分的无害。
“你不是酒吞童子吗?”因为害怕刺激到他的攻击yù望, 时雨放柔了嗓音,又轻又缓地看着他问, “那么,你是谁?”
这个问题似乎把他难倒了。
妖怪的视线下意识地转移到时雨身后的那座寺庙。
啊……想起来了。
漆黑láng藉的夜晚,艳红的滚烫的鲜艳的血, 以及久久未曾散去的凄厉嚎叫,将这片见证他成长的土地化作一片阿鼻地狱。
他还记得那些奔走的僧人恐惧到扭曲的脸色, 因为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员。这些平日里蛮横霸道的家伙们在更加凶悍的qiáng盗面前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世间唯有恶能使恶恐惧与屈服。当他真正体会到这一点的时候, 作为人类的他死去了。死去的众多僧人的怨念化作冲天的怨毒瘴气, 顺从地成为了他的爪牙, 反过来, 将那群为恶者屠戮殆尽。
“是吗……我已经死了啊。”初生的懵懂的妖怪如此说道。他的视线穿过dòng开的寺庙大门, 看见里面堆积的累累白骨。
仿佛转瞬之间醍醐灌顶,原本shòuxing泛滥的妖怪那双矿石般冰冷坚硬的紫瞳中骤然透亮了几分,显出一丝人xing的色彩。
“我是鬼?”他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时雨。也许是时雨安静的注视令他感受不到威胁,那紧绷的身体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是的……大概。”时雨沉思半晌, 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没办法,她跟酒吞童子本来就只有两面之缘,妖怪的种类与成因千千万,她怎么知道他到底是哪一种?
“你认识我。”红发的妖怪平铺直叙地说道,“你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还是人类的时候,确实被呼作酒吞童子。”
恢复理xing的同时也恢复了记忆,年少的妖怪从树上一跃而下,几步凑到时雨跟前,隔着薄而透明的结界,神色冷静而审视地打量着她。
“那么,你是谁?”他狡猾地将时雨之前的问题抛了回去。深紫的瞳眸紧紧注视着她bào露在外的黑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眼神的变化。
“我叫做星,也是一只妖怪。”时雨微微扶了一下脸颊上的面具,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开始扯淡,“与你不同,是天生的妖怪。至于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那与我的能力有关。”
“什么能力?”酒吞童子好奇地问。
“抱歉,这个不能说。”时雨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什么?”酒吞童子显得更加好奇了。他缓慢地伸出手,在时雨的注视之下,轻而易举地撕裂了挡在他们之间的那层结界。
红色瘴气顺着他的体表驯服地缠绕在他指间,他抬起手对准时雨,危险地笑了:“就算杀掉你,也不会说出来吗?”
星之咒的时效已经退去,漆黑的锁链虚影在酒吞周身消失。他线条流畅、肌ròu分明的胸膛肩背上那些最初被时雨击伤的痕迹,在瘴气的覆盖在飞快地愈合。
足以令人汗毛竖起的危险感凝聚在他的指尖,并且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但时雨却没有像一开始那样警惕,反而感到了些许无奈。
酒吞童子身上的气势并不像最初那样有着可怖的压迫感,他尽管进行着威吓的举动,给时雨的感觉却更像是在玩耍一般,有种谜一般的兴致勃勃。
不知道是否应该感到庆幸,酒吞童子显然不再将她视作入侵领地的敌人,但他本身的xing格显然颇为霸道,一想到要辅佐这种状态的酒吞童子坐上大江山之主的位置,时雨就感到一阵头疼。
总觉得跟这家伙不怎么合得来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得进一步与他接触再说。
“酒吞童子,这里是你的地盘吧,可以收留我一夜吗?”时雨突然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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