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你才是此地的主人。对于我这个入侵者……你的心,并没有生出敌意呢。”
而后,陆乔乔便再度看见了他的笑容。
很浅,稍纵即逝。
“诶呀,怎么说呢,”他稍稍放缓了音调,“在审神者的心中,在下即是‘神明’,是值得信赖的存在……虽然在下不过是一介卖药的,但得到了这样的礼遇,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啊。”
“是、是这样啊……”
陆乔乔不能移动,眼看着男子的脸越来越近,她忍不住稍稍侧过身,举起双手,挡在身前:“药郎先生……您站得太近了,我有些不习惯。”
依照陆乔乔对这位‘卖药郎’的认知,这是位有礼的绅士,从不做令人为难的举动,但这一次,在她开口之后,男子却并未退开。
反而顺势托起了她的手腕。
陆乔乔吃了一惊,她的右手被握住,温热的体温瞬间便烙在了她的皮肤上,男子握着她的手腕,像是在检查着什么东西一样,仔细的打量着。
“药郎先生?”
陆乔乔下意识的抽回手,她刚一用力,卖药郎便松开了手。
“失礼了,”男子轻声道,“审神者的手腕纤细美丽,在下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 ⊙)”
这显然是他随便找的借口而已。
陆乔乔眨眨眼睛,而后小小的瞪了他一眼。
“在下可是认真的。”
“药郎先生,”陆乔乔有些无奈,“您到底想做什么呀?”
男子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转起了手中的伞。
伞柄晃动着,于是,陆乔乔便再度听见了那个铃声。
叮铃——清脆悦耳。
铃声不绝于耳,连绵成一片,卖药郎松开手,一直握在他掌中的伞,竟然悠悠的浮了起来。
而后,系在伞柄下方的铃铛,终于出现在陆乔乔的面前。
男子伸出手,轻轻拨动铃铛下系着的流苏,让铃铛不断的发出声音:“在下的目的,只是想让您听听这个铃声罢了。”
“铃声?”
“对,不要忘记这个声音,当您迷失的时候,便跟随着它,千万别遗忘。”
陆乔乔有些迷惘:“这就是您来到我梦境的原因吗?”
她感到发丝被轻轻的抚摸了。
毫无预兆的,卖药郎抬起手,温柔的抚上了少女的头发。
“原本是打算来看看,是否有办法,让你从这个活地狱中解脱出来……毕竟由你来背负着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残酷了一些。”
“但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即便迷惘,你也未曾动摇啊。”
“在这个时代,再度遇到你,实在是个奇迹呢。即便是在下,也忍不住有些高兴……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之后,又见到了如此美丽而纯粹的灵魂。”
男子纤细的指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要记好了哟,不要忘记这个铃声,还有……快一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微,最后几近呢喃。陆乔乔忍不住道:“药郎先生,您在说什么?”
她的视野骤然一暗。
卖药郎的手滑下,轻轻掩住了她的眼睛。
最后听见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温柔的缠绕在她的耳边。
“即便还未明了自己的心意,你却已经做出了选择……可是,审神者,那是最难,也是最残酷的啊……”
“以前也是这样吧,每一个夜晚,在梦境之中,都会陷入活地狱的最深处……”
“已经习惯了,所以不觉得难熬吗?”
“那么,仅在今夜,请安稳的入眠吧。直至你醒来之前,我都会在此陪伴着你。”
……
……
黎明将至,月色已然沉沦,白昼来临前最后的黑暗,笼罩着庭院。
昆的寝所,地灯已经耗光了电力,只发出一点如残烛般微弱的光辉。青年拢着衣袖,安静的坐在软榻上。
他垂着头,大量的白发bào露出来,只是过去一夜而已,他看起来,却仿佛骤然老去一般。
“这幅躯体真是不中用了,稍稍熬夜得深了一些,便受不了了呢。”
昆自嘲道。
“那么,听了这么多,您有什么想法呢,三日月殿?”
在他对面,付丧神端坐着,面无表qíng。
地灯的光芒微微挣扎着,终于彻底的熄灭。一缕曙光穿过门fèng,落入房内,在二人之间,划开一道白芒。
良久,三日月宗近才道:“原本,我就觉得奇怪,身为审神者的您,即便已经退役,却绝对不可能无法察觉暗堕付丧神的气息。”
“确实察觉了呢,”昆轻笑道,“别的不说,光是那位鹤丸殿的气息,便无法隐瞒过去……啊呀,不过我也是吃了一惊呢,第一位暗堕的付丧神,传说中的黑鹤,居然会是小六的契约刀。”
“您也令我惊讶,三日月殿,”他又看向付丧神,目光在三日月宗近毫无保留袒露出的鬼之角上停留着,“夜晚的时候,您居然以这幅面貌出现……是想要试探我吧?哈哈,可是,正如我所说的,我反而感到高兴啊。”
青年垂下了眼眸:“能够让黑鹤,以及您这样的付丧神,再度追随的主君,一定是个好孩子,我没有选错人。”
“……”
三日月宗近没有回答,付丧神沉默的站起身,朝青年颔首:“天快亮了,我必须回到主君的身边去了。”
“三日月殿,”昆站起身,青年的脚步踉跄了两下,才堪堪站稳,他轻微的喘息着,“我知道,您对我抱有疑虑,但请相信我……那个神社之中,皆为神刀。”
他轻轻的喘了一口气,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皆为神刀!”
“如果可以的话,”他露出一丝苦笑,“我更希望,由我自己来终结一切,那毕竟是我的过错。尤其是在现在,那个孩子,小六……被传说中的大yīn阳师,麻仓叶王盯上的时候。”
“但是我……恐怕没有时间了。”
付丧神并没有回答他。
三日月宗近头也未回,他伸出手,拉开障子门,破晓的曙光倾斜而入,骤然映亮了寝间。
“那么,”付丧神礼貌的道,“就先告辞了。”
障子门合上了。
三日月宗近在门前站立了片刻,而后便沿着连廊,朝内苑走去。
清晨的雾气弥漫在他的脚下,叶片上缀着晨露,庭院寂静无声,偶尔有风chuī过,惊起停驻在细竹上的眠鸟,这jīng灵便骤然扇起翅膀,清鸣着飞远了。
付丧神脚步不停,穿过曲桥,踏上石阶,一直走到了内苑深处。在陆乔乔的寝所前停下。
一夜过去,这里没有丝毫的变化,除了连廊上多出了几串脚印。
三日月宗近放轻了举动,慢慢的拉开门,他举起衣袖,遮挡住透过门fèng的晨光,而后慢慢的踱步到chuáng榻前。
室内的另一张榻上,数振刀剑安静的躺在被褥下。
付丧神看了他们一眼,便绕过刀剑,在陆乔乔的chuáng前坐下。
他跪坐得端正,双手摆放在膝盖上,低头凝视着少女的睡颜。
“……”
良久,陆乔乔的眼睫轻颤,如蝴蝶扑翅,又过了片刻,少女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如同梦游一样的坐起身,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而后迷惘的看向了付丧神:“三、三日月先生?”
少女举起手,手腕小幅度的晃动着:“哈欠……早安。”
“哈哈,醒了吗。”
付丧神伸出手,抽出了她抱在怀中的太刀,看也不看那振传说中名动天下的大典太光世一眼,随手就将它搁在一旁。
而后伸出双臂,宛如抱住珍宝,将少女揽入怀中。
“早安。”
他放轻了声音,回应着少女的问候,贴在她耳边的唇微动,以极轻的声音道:“乔乔。”
陆乔乔睁着眼睛,一幅尤在梦中的样子,对付丧神的拥抱毫无反应。
“抱歉呢……本来是答应了您,要与您共眠。不过,我却违反了约定。”
付丧神缓慢的抚摸着少女的发丝:“有些事qíng,不去确认一下,实在难以安心啊。”
他垂下眼眸,怀中的少女依然是毫无反应的模样,似乎她的身体虽然已经醒来,但灵魂却陷在更深的地方,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回归到身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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