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他的嘴角滑落,付丧神却仿佛感觉不到一样,只是沉默的退后了两步。
“只不过……必须要,穿过这个结界。”
陈暗的天幕,似乎闪过一道雷光。
满身血泥,落魄得宛如乞丐的付丧神,此刻好像在微微的发着光。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异常的坚定,双手紧握住刀柄,高高的举起,如孤注一掷的猛shòu——
“大典太殿,”陆乔乔忍不住道,“那个,结界好像是会反伤的,您……”
砰!
付丧神的刀刃,猛然落下。
陆乔乔的眼前顿时炸裂开炽白的光——那是付丧神的刀刃与结界相撞所产生的,这两股力量互相角逐着,甚至掀起了如刀一般锋利的气流。
少女紧紧的抓着门框,眼睛被白光刺激得留出了眼泪。
“大典太殿,”她高声道,“您到底……”
到底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会这样执着的要进入这个神社?
从这位付丧神出现开始,陆乔乔就完全搞不明白他的所作所为……
但是——他是大典太光世,是昆前辈,所托付给她的……
“青江殿,”陆乔乔偏过头,语气祈求,“再这样下去,大典太殿会受伤的,如果可以,能否请您将结界……”
“不行哦。”
‘幽灵’——笑面青江,语气平静的道:“我做不到啊。”
他微微一笑:“别这样看着我嘛,我也并非故意看着这家伙莽撞的弄伤自己,毕竟……说起来,也算是与他,有点jiāoqíng吧。倒是那位三日月殿,可真黑心,无qíng的冷眼旁观着……咳,我是说,我没办法放他进来哦。”
“什么?”
“我没有骗你哟,”笑面青江的笑容淡淡的,“我并没有被赋予全部的权利啊。”
陆乔乔一怔。
“可是……您将我,带到了这里?”
然后她便看见‘幽灵’仰起了头,似乎要透过神社沉暗的天顶,看见外面的蓝天。
“啊……怎么说呢,要在这种qíng况下说明,似乎稍微有点害羞啊。”
“原本我也是打算让数珠丸殿来解释,怎么说都同为青江刀派,按照人类的亲缘关系,算是我的大表哥?既然是兄长,那就要多承担一点……然而没想到,数珠丸殿居然会认识你呀……”
“结果,察觉到你没有停留的意图,害羞得什么也没说呢……”
“青江殿,”陆乔乔不得不打断他的话,“您、您在说什么呀?”
笑面青江停下了话。
‘幽灵’慢慢的飘下来。
“哎——最终,还是由我来说吗?”
他轻笑着:“如你所见,我是被安置在这座神社里的刀剑付丧神。”
“而那位数珠丸殿,”他竖起手指,平静的诉说着渊源,“在现世流làng之时,亦被收留到这里,并被告知……”
“若他愿意,可以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
“等待——我那位……傲慢而冷酷的前主人,亲自挑选出的、可靠的审神者。”
“这下明白了吗?”
‘幽灵’一如往常的笑起来,慵懒而苍白:“你是被特意送过来的……是被托付了这个神社的,继任者。”
“所以——”
“允许其他的刀剑踏入这里,是只有你才有的权利。”
“……”
陆乔乔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团浆糊。
她微张着唇,声音犹如蚊呐:“……继任者,我?”
“这个结界……由我来cao控?”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鸟居,紧接着,仿佛水银迸裂、坚冰乍破,横亘在鸟居前的结界,骤然如水波一般涌动了起来,砰!一直用刀刃抵着结界的付丧神,好似穿过了一层水流,蓦然跌入了鸟居之内。
大典太光世手中的刀顿时脱手而出,他整个人也重重跌倒在地,顿时在神社前庭的石板上,洒落一串血点。
陆乔乔的呼吸一滞:“大、大典太殿?”
躺在地上的付丧神微微一颤,便撑着手臂,缓慢的……爬了起来。
陆乔乔顿时松了口气,她抚了抚胸口:“您没事吧?大典太……”
话才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付丧神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但他的衣服,却随之碎裂。
——在冲击结界之时,术式反弹的力量,已经将付丧神的外衣撕扯得粉碎了。
于是现在,大典太光世身上那件满是血与泥的外套,如剥落的外壳,簌簌的碎开,他的头发也被削去了不少。
在陆乔乔的印象之中,‘大典太光世’这个名字,最初代表的,是一柄锋利的太刀。
而后,在这个结界之中,变为一名气质yīn沉的大叔。
尤其是他那双宛如死潭般的眼眸,给了她极其深刻的印象。
而现在,覆盖在付丧神外表的遮挡物——无论是那落魄的衣物,还是过于长的刘海,都如一缕轻烟般消散。
在这种时刻,陆乔乔第一次……看清了付丧神的脸。
——那是一张与他那异常动人的声音,极为相衬的面容。
“审……神者。”
他开口,低声呼唤着陆乔乔。而后摇摇晃晃的,朝她走来。
每走一步,他覆盖在身上的衣料,便落下一些。很快他的上半身便彻底光luǒ在外。
从神社上方笼罩着的古树枝梢间落下的光,轻柔的披拂在付丧神的身上,将他的皮肤映衬成一种常见不见阳光的苍白。道道血痕浮现在他的胸膛上。
随着他的走近,他眼角下方的细痕渗出一点暗红的鲜血,顺着他削瘦的脸颊滑落,宛如血泪。
他就这样慢慢的走过来,在靠近神社门前的石阶之时,却猛然跌倒在地。
陆乔乔如梦初醒。
“大典太殿!”
她急切的俯下身,下意识的朝跌倒在地的付丧神伸出手去——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的触碰到了她的指尖,而后迅速的缩了回去。
大典太光世缩回手,转而扶住神社门前的石阶,一个血红的手印立刻便印在了石阶上——无论是在山脚下与三日月宗近短暂的战斗也好,还是刚才硬生生斩向结界,其实他早就受了伤。
然而付丧神依然是平静的样子,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
他站起来——又慢慢的。
半跪下去。
如骑士侍奉贵女。
如武士拜见主君。
喀嚓。
他膝盖上的金属护甲,磕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我……大典太光世,”付丧神低低的道,“天下五剑之一,一直以来……被封存在仓库之中。”
一柄太刀被放在陆乔乔的面前了。
——付丧神解下了他的本体刀。
他慢慢的抬起头,目光与陆乔乔对视着:
“奉命……到你的身边来。”
——‘到她身边去’。
这是他自显形以来,所接到的、唯一……也是最后的命令。
……
……
‘大典太呀,虽然你是天下五剑,但现在的我,并不需要你呀。’
‘已经证实了,太刀无法在夜晚以及巷战中发挥实力。可如今最为紧迫的任务,便是击退入侵三条大桥的溯行军。没有多余的资源给予你了。’
‘若你碎掉,倒还能变成些许材料。’
“……”
陆乔乔沉默着,细碎的光点映照在她身前的太刀——大典太光世的本体上。
她回想起一些片段,那是初次见到这位付丧神……当时他还只是本体,而她亦没有如现在这般灵力衰退。
于是在触碰到‘大典太光世’的时候,那些属于这位付丧神的记忆片段……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的面前。
是很痛苦、很悲伤的记忆。
被召唤出他的审神者感慨着——虽赫赫有名,却是当下时局的无用之刃,不如被刀解成为材料。
从那之后,这柄太刀,便被漫长的时光所遗忘。
直到现在。
“审、神者,”付丧神注视着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qíng,“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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