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辨了一下方向,向着溪水的方向飘过去。
仲彦秋在溪水边洗gān净自己的手脸,又把身上的衣服泡在水里洗了洗,他穿来的衣服足够撕做好几份用,换洗是足够了。
苏梦枕飘过来的时候,仲彦秋已经把身上收拾gān净,坐在石头上削木头做陷阱为第二天的口粮做准备——他五岁时候的身体可不怎么抗饿,一天起码要吃个三顿的。
削木头的道具是仲彦秋身上唯一锋利的工具,苏梦枕这个前主人就这么放任着他用红袖刀削木头,“你很熟练。”苏梦枕说道。
“我也不是每次都能运气好掉进人堆里的。”仲彦秋娴熟地把削尖的木头绑在一起,因为力气不够的缘故不得不整个人压上去施力,“有好几次我都是掉在荒郊野外,还有一次是掉在了沙漠里头。”
只不过以前是被动远离人群,这次是主动,他现在的能力只有五岁的水准,也就意味着他还没有办法掌握自由掌控“开关”,一旦人多起来,庞大的信息量冲击会直接超出负荷让他当场昏厥。
即便是现在,他也在拼命克制着不要去“看”苏梦枕那三岁哭鼻子五岁离家出走之类的消息。
虽说能力被压制了还时不时就会被厄运袭击,今天大树倒了明天进了老虎窝,上一秒出门下一秒大雨倾盆,但是对于仲彦秋来说在林子里活下去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在一点点把内力捡起来,天生对于动物的亲和力也让他避免了很大一部分的野shòu袭击。
晚上仲彦秋睡在了猎人小屋里,这种给猎户稍作休憩的屋子极为简陋,但好歹也有片瓦遮身,总好过露宿荒野。
鬼灵是不需要休息的,苏梦枕遵循着活着的时候的习惯闭上眼睛好一会也没酝酿出半点困意,只好睁开眼睛在周围随意飘dàng着,每当他飘到一定距离时就能感受到微妙的束缚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拉扯着他,让他无法往更远的地方飘走。
夜晚的林子是和白日里截然不同的yīn森可怖,夜晚觅食的动物要比白天多得多,野shòu的眼睛宛如星星点点诡异的灯光,无声在黑暗里闪烁。
苏梦枕有一种感觉,那些野shòu是看得到他的,在他飘过时“灯光”会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一旦靠近,“灯光”就突然灭了,野shòu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一般,小心潜伏了起来。
他在周边晃了一圈,被猎人小屋的灯火吸引过来的野shòu渐渐散去,一二在晃dàng着不愿走远的,也在清晨到来时心不甘qíng不愿地离开了。
一夜无事。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山中无日月,尤其是不必cao心生存的qíng况下,就更加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早上爬起来从树上摸点果子吃,晚上布下的陷阱通常会有不错的收获,仲彦秋还拿多余吃不下的ròu投喂了一只怀孕又受了伤奄奄一息的老虎,久而久之那老虎甚至默许了仲彦秋钻进它的dòngxué常住。
当然,其中有多少是看在仲彦秋的亲和力和每天的投喂,又有多少是畏惧仲彦秋身后飘着的苏梦枕,就有待商榷了。
至于猎人小屋在仲彦秋住着的第不知道多少天还是没能抵抗住“风”的力量轰然倒塌,差点把仲彦秋埋在了废墟里。
冬天快过去的时候老虎产下了一只虎崽,软趴趴连毛也没长,像是老鼠一样的小东西,在冬去chūn来时飞速地长成了小猫大小,奶声奶气地叫唤着。
不是对着母亲,而是对着仲彦秋,老虎在小虎崽断奶之后猎了两头鹿放在dòngxué口,转身跑得无影无踪。
“它已经太老了,没办法把虎崽养大。”苏梦枕拨弄着小老虎的毛发,虽然他什么都摸不到,但小老虎明显是能够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摸它的,哀哀向着另一边在石头上削木头的仲彦秋求救。
仲彦秋抬头看了看,“你又欺负它。”
显然苏梦枕不是第一次gān这种事qíng了。
“你不也经常这么摸它的吗,怎么到我就是欺负了?”苏梦枕笑了笑。
山野无人,只有禽鸟走shòu,明月清风,这般境况最是叫人心境开阔,又没了那么多要他劳心劳力的家国大事,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极为放松。
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qíng一般。
苏梦枕这般想着,再低头看看自己,哑然失笑。
可不就是上辈子的事qíng了。
仲彦秋从石头上跳下来,捞起哀哀叫着可怜巴巴的小虎崽揉了揉,下巴上的软ròu捏捏,肚子上的ròu揉揉,那模样与其说是在养老虎,倒还不如说是在养奶猫。
小老虎呼噜呼噜舒服得眯起眼睛,大大的爪子搭在仲彦秋手上,尾巴缠着仲彦秋的手臂,半点没有百shòu之王的气派。
事实上天凉下来之后仲彦秋和小老虎都是抱在一起睡的,谁让仲彦秋这具只有五岁的身子耐不得寒,不然就要到处生冻疮。
软绵绵的孩子抱着软绵绵的小老虎,苏梦枕闲暇时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就这么一直在山林里生活下去也是可以的。
苏楼主此时还没有意识到,有的事qíng是不能随便说的,而仲彦秋眯眼看了看远处,复又低头揉了揉小老虎的毛。
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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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给仲彦秋带来了一个师傅。
不要问他拜师的过程,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被人杵在门口说“此子与吾有缘”硬是要收他为徒的羞耻感,哪怕对方的确是他迄今为止唯一见到的来自于其他世界并且超脱出凡人境界的人类,证据就是对方看得见苏梦枕还能与其jiāo流。
就当关怀临终老人好了。
他这个师傅的确是快死了,仲彦秋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不断衰败的生命力。
“赐汝号为……逍遥子……”老人苍白枯瘦的手落在仲彦秋的头上,抖得厉害,“为我逍遥派……下一任掌门,汝当传我,我逍遥派之道,道统,不堕先人名号。”
老人的手冷得仿佛一块冰,传进来的气息却是滚烫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教导这个好不容易找到可以传道统的弟子了,只能选择用最为简单粗bào的方式把一切全部塞进这个徒弟的脑子里。
医卜星相,琴棋书画,机械杂工,贸迁种植,斗酒唱曲,行令猜谜,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农田水利、经济兵略,他逍遥派门人该会的,全部塞了进去,同时塞进去的还有他那一身功力。
醍醐灌顶,苏梦枕飘在附近,看仲彦秋和那老人的气势变化就能推断出他们在做什么,仲彦秋周身的气势越来越qiáng盛,也越来越不可捉摸,而老人则ròu眼可见地衰败了下去,起初还有些血色的脸现在已经是惨白一片,身体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消瘦下去。
当仲彦秋的气势逐渐到达巅峰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块已经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朽木,风一chuī,就化为了地上的尘土,只留下了一枚指环。
“风”停了。
虽然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仲彦秋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身体内部的改变。
“传逍遥派之道统,不堕先人名号。”仲彦秋喃喃念叨着。
“呜呜——”小老虎咬着指环扒拉他的衣服,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仲彦秋把小老虎抱起来,看向苏梦枕,“你对医卜星象什么的有研究吗?”
要传道统,他这个新任掌门自己得先搞明白那填鸭式塞进来的一堆东西究竟是什么才行啊。
苏梦枕极为矜持地笑了起来:“略有研究。”
第三十六章
山中无日月, 寒暑不知年。
仲彦秋究竟在这林子里窝了多久,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一开始苏梦枕还会多少记着些,后来时间长了,他便也记不太清楚了。
只不过等仲彦秋养在身边的小老虎都已经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大老虎离开巢xué独居, 在隔壁山头打下好大一块地盘, 小虎崽都生了好几窝了, 仲彦秋还是那么小豆丁的一点大,包子圆脸杏核眼, 无论是冷笑讥笑嘲笑只要一弯唇角脸颊就是两个深深的酒窝,甜得半点气势都没有。
唯一能稍稍显出些他阅历的,大概就只有一双澄明冷彻过头的眼睛了。
老人, 根据他留下的记忆仲彦秋知道他叫做天机子, 天机子灌顶给仲彦秋诸多信息里有几门鬼灵的修行之道,颇为适合苏梦枕现在的qíng况。
“此功法非逍遥派弟子不可学。”仲彦秋板着一张小脸, 仰着脑袋努力去看苏梦枕的脸,他这具身体的发育期颇晚,在人生中的前十六年里, 仲先生的身高一直都没有达到平均及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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