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皱眉默了片刻,觉得李明达说的不无道理,小鸟总有长大的一天,要靠自己飞,他确实不该太过束缚李泰。李世民遂点了点头,“倒不该因我一己私yù,就硬留你四哥在家坐井观天。你说得极是,他该出去走走。如为父当初,那也是在外疯跑了数年才有而今这般光景。”
“父亲若担心想四哥,就给他安排个近点的地方。正好定州刺史贪污事发,便让四哥去那里,从定州到长安城就只有几天的路程,想见一面也容易。”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李明达此提议很好,随即就拿起李泰的奏折,大笔一挥,批复了,改为让他去定州上任。
李泰正用晚饭,听宫人传消息来,说圣人批了他的折子。李泰立刻丢了手里的筷子,一脸不可思议。李泰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以退为进的招数,变成了真退了。
依照父亲以前宠爱他的习惯,见他有意离开,该是会把自己叫过去,好生挽留一番,不舍得他离京才是。
但瞧而今父亲批复折子的态度,再结合兕子之前对自己所言,看来父亲是真发现了他的野心,开始监察、怀疑他了。
李泰动了动眼珠子,背着手在屋内徘徊,转而吩咐管家准备收拾行李。
次日,李泰就借着要陪李明达去断崖为由,赶早来到了立政殿,他立刻先行去拜见刚刚起chuáng的李世民,表示自己已经开始令府中人筹备行李,争取十天内就出发。
李世民挑眉,“这么急?”
“事qíng既然定了下来,儿臣不敢耽误太久,”李泰恭敬道,随即他便垂泪扑跪在李世民跟前,感慨自己对父亲有很多不舍。
李世民垂眸看着他,眼圈也红了,摸了摸李泰的头,“好孩子,既然决定了,该去就去,不必顾念阿耶,阿耶和你的兄弟姊妹们就在场长安城等你回来。”
李泰见李世民没有松口挽留自己的意思,心里更凉了半分,然后老实地应承,接着就抽了抽鼻子,和李世民作揖告辞。
李明达早已经换好了衣服,靠在自己屋的房门口等着。她眼瞧李泰一脸失意地走出来,眼睛泛红,李明达忙去拉他进屋喝茶,歇一歇再走。
李明达用帕子擦了擦李泰额头的冷汗。
李泰看着自己妹妹这般对自己,心暖不已。
“四哥去定州潇洒了,多好的事,我听说那里有很多地道的小吃,我羡慕都来不及。”
李泰被哄笑了,邀请李明达得空就去定州看看他。
“定然去,就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李明达有些愧疚地看一眼李泰,然后用笑容掩藏,随即欢快地叫李泰一块去断崖。
兄妹二人一路骑着马有说有笑,到了断崖后,李泰再三嘱咐李明达切莫登高重蹈覆辙。
“早说了,我又不是傻子。摔了一次,哪还有摔第二次的。”
李泰听李明达这话却高兴不起来,看着断崖,狠狠攥拳头,“苏氏倒是真狠心,竟然生生地松手,把你放了下去。这种人怎配为我们大嫂,早该死了。”
李明达和李泰讲起苏氏所言的石子一事。
“原是说她在抓住的那刻,本要救你,却因为一颗石子的‘提醒’,才及时地松了手?”
李明达点头。
“这倒蹊跷。”李泰遂扬首,看了看山上头,满目的翠绿,地上皆是厚厚地黑土,这山除了这处断崖陡峭了些,其余地方都是斜缓的坡直通向山顶。而且断崖附近都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从山顶那么高远的地方,偏偏有个石子chuī下来刚好砸到苏氏的脑袋,几乎不可能。
“我事后只问过苏氏身边的宫人,给她梳头的宫女。宫女说是在这地方肿了。”李明达比量了一下自己后脑靠近左耳后的地方。
李明达站在自己坠崖的地方,也便是房遗直发现的碎布块的位置,然后通过苏氏被打得地方,判断石子来源的方向。
李明达指了指南方,那边的树长得最茂盛,枝叶几乎可遮天蔽日,若是树上藏个人,不被发现实属正常。
“可有是谁会这么无聊,跑到那树上,等着你和苏氏发生冲突的那一刻,丢个石子下去?说不通。”李泰摇摇头。
“确实说不通,只能说这人本没打算这样做。当时我发现苏氏的事是偶然,那这人发现我和苏氏在悬崖,一定也是偶然。他必然是碰巧看到这场景了,所以随手捡了个石子,爬树观望。”李明达分析道。
李泰点点头,然后仰头继续看这些树,“若真如你所言,查一下此人为谁确有必要。不过能爬这样高的树,必然是男子,女子的话,光穿着的裙裳就成阻碍,必定不行。”
李明达:“却也不排除还有穿着男装的女子。我觉得在没有明确线索之前,先不要限制是男是女,不然很容易走错路白费功夫,但那天所有穿裙的女子倒是可以都排除嫌疑。”
“你这个推测谨慎,我喜欢。”李泰哈哈笑道,随即想到自己的事qíng,又问李明达,“兕子,你常在父亲身边呆着,四哥有个事和你打听,你可一定要如实回答四哥。父亲近来有没有抱怨或是训骂过我?”
“没有。”李明达道。
李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有点琢磨不透君心。
“四哥,你这时候离开京城是好事。”李明达道。
李泰打个激灵,“你……是知道什么?”
李明达挥挥手,把随行人员都打发远了。
树下兄妹二人,一起望向断崖的方向。
“四哥对皇位,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
李泰愣,看着李明达:“你说什么?”
“连我都看出来了,父亲、朝臣哪个会瞧不明白四哥的野心?”
李泰正色看着李明达,觉得自己真不能再把她当小孩子看了。
“那你帮不帮四哥?”李泰目光咄咄bī人,既然他的心思已经被戳破,就必该先了解清楚对方的立场。
“这不是我帮不帮四哥的事,这大唐天下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阿耶的。大哥是皇储,将来如无意外该是他的。”
“然后呢?”提及李承乾,李泰面容里有几分不屑。
“我在此处坠崖,自己再来一定会小心,不止我自己小心,像四哥等人见了,都会提醒我小心。”
“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意思?”李泰皱眉,满眼疑惑。
“玄武门。”李明达紧盯着李泰。
李泰动了动眼珠子,聪明如他,立刻明白了李明达的意思。兕子是在告诉他,玄武门事件既然已经发生在了他们的父亲身上,那他们的父亲就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qíng发生在自己儿子们的身上。当年的事,在父亲心中一直是个忌惮,他不可能不以此为警醒。再说便是父亲意识到不到这些,他身边那些眼光jīng明的臣子们,也会提醒他。
兕子所言不假,父亲不会眼睁睁纵容他僭越。
李泰心头震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一直没有参透,还被眼前的权势诱惑蒙了眼,真成了瞎子。还以为父亲人宠爱自己胜过太子,那自己就必然有希望。他以为自己和父亲一样,都是排行在次的嫡子,父亲是会把他当成了第二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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