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着朴素,腰上挂着一把又细又薄的长剑,十分锋利,却没有剑鞘。面对陌生人时,他向来沉默寡言,即便说话,态度也十分严肃,极少和人家说笑,容易让人误会他个xing冷酷。但和他熟悉之后,便会发现他面冷心热,有时还会流露心志上的脆弱之处。
苏夜对他倒没什么无解,比他更冷酷,更少言的人,她也不是没有见过。而且他们刚刚认识,态度本就既客气,又冷淡。互报姓名之后,冷血端端正正坐下,等待她的诊断。
他前来求医,虽然只是试试,却不像有些无聊人那样,刻意隐瞒伤qíng,测验苏夜的本事。他一落座,就用简单的话语,将蛊虫的来历,中蛊的时间,包括诸葛神侯的处理方法都说了出来,以备苏夜参考。
苏夜喜欢他公事公办的态度,有意和他多说两句,好歹也算认识一场。
她像为苏梦枕驱毒时那样,以三根手指搭上冷血脉门,说声得罪,便将游丝般的真气注入进去,试探蛊虫休眠时的位置。
两人借此机会,jiāo谈了几句,却都是公事,一个问诸葛神侯好,一个问苏楼主还平安吗,别提多么无聊了。说完这些废话,她才微笑着问道:“冷四爷,虽说我们初次见面,也不必太过拘谨。我对苗疆毒物不太熟悉,可能得花上一段时间。不知六扇门中,最近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可否说给我听听?”
她诚心与人结识时,很少有人不喜欢她,因为她人长的太美,笑起来更美,又知道察言观色,随时挑选令人家高兴的话说。何况,她本人xing格也还可以,大部分时间里,不必刻意讨好,就足以让和她说话的人如沐chūn风。
她若像寻常女孩子那样,或活泼娇蛮,或温顺柔静,冷血也许还应付不来。但她一开口,就让他讲几件六扇门的事,正是他较为熟悉的领域。他迟疑了一会儿,也觉得枯坐无味,居然认真对待她的要求,回想近期发生的重要大事,挑选不涉及他人隐私的,一件件说了出来。
苏夜一直好奇,六扇门中最德高望重的是诸葛神侯,掌握用刑问案大权的却是刑部老总朱月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如何相处,又如何配合工作?
同时,众所周知,捕快与捕快也各不相同,有一心为公、勤谨办差的好人,也有弄权谋私、作恶多端的恶棍,堪称泾渭分明。她对六扇门早已怀有很大兴趣,恰好遇上冷血这个当事人,便率先打开话题,想听听他对他们的看法。
这只是随口闲聊,并没什么特殊目的。但冷血说着说着,竟也逐渐说到引起她注意的事qíng。
四大名捕声名远扬,却非唯一出名的捕快。他们头上,还有“三绝神捕”,即“神捕”柳激烟,“捕王”李玄衣和“捕神”刘独峰。其中,又以刘独峰资历最老,名气最大,是诸葛先生师弟一辈的人物。四大名捕捡了他,也得叫声前辈。
他生于世家,老于官场,一生享受荣华富贵,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最奇的是,他既能维护正义,又能和权臣jiāo好,做到两面不得罪。
然而,如今他年纪越来越大,厌倦了官场上的无形争斗和武林中的血腥杀戮,想要挑选几件重案破了,然后开口辞官,风风光光地归隐山林,自此过上清闲日子。
诸葛神侯知道他的打算,觉得这是件好事,并未多说什么,更没去请他再留几年。但树yù静而风不止,刘独峰盘算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几位知jiāo好友却遭难下狱,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第八十七章
四大名捕与刘独峰并无jiāoqíng,平时纵有少许来往, 也均出于公事。冷血提及此事, 无非是觉得jian相当道, 好人难以立足存身,连想要辞官荣养的人, 都无法逃过他们的刁难。
比起他,苏夜想的却更深一层,总觉得这是其他坏事的前兆。如果由她来主导, 那么她势必会把狱中官员当作筹码, 威胁刘独峰去做某件他不qíng愿的事qíng。她很想知道坏事的具体内容, 但冷血所知有限,只能从别的途径着手。
她听完之后, 随即感叹道:“其实神侯做事, 未免太过保守。若我是他, 肯定赶紧拉朋结党, 互为奥援,这样才能和蔡党相抗。如今神侯势力比不上蔡京, 讨人喜欢的本事比不上蔡京, 对局势的掌控力更难相提并论, 长此以往, 于国事有何好处?”
冷血不屑地哼了一声, 淡淡道:“拉朋结党有何好处?只会连累人家而已。普通清流官员本就犯忌,若成了世叔的臂援,立刻会变作蔡党的眼中钉, 自此惹祸上身。倒不如各gān各的,更容易自保。”
苏夜一笑,笑道:“这个么,要看你们究竟想达成目的,做成心中想做的事,还是更珍惜自身清誉了。”
冷血皱眉道:“此话何解?”
苏夜道:“我只是想说,世上有很多事并不遵循道理而行。人人都知道,天子应该英明睿智,抚化天下,当今圣上却是那个样子。朝中官员应该清廉正直,为民做主,蔡京、童贯等人却恰好相反。对非常之人,理应用非常手段。而非常手段亦有不同,并非要人沦丧良心做事,所以我才说神侯太保守,我……好了,找到了。”
世间毒物何止万千种,却均为死物,无非毒水、毒粉、毒膏、毒雾、毒烟之类。苗疆蛊毒之所以难惹,正因苗人别出心裁,以活物育蛊伤人。蛊虫进入人身,极为难以察觉。它们通常不过头发粗细,寸许长短,轻若无物,唯有武功高绝,才能发现qíng况不对劲。
她与冷血东拉西扯,总算找到蛊虫所在位置,以细丝般的劲力缚住了它。冷血说话说了半天,险些忘了她在做什么,一愣之下,才想起这句话是在说蛊虫,顿时极为惊讶。
苏夜右手搭脉,左手微微一动,有一道丝线一样的劲气,从她指尖she了出来,在冷血皮肤上碰出一个针尖大小的伤口。
冷血不明白她的用意,又愣了一愣,只见她神色凝重,聚jīng会神,甚至无暇分心说话。伤口处,水滴般的血珠不断外溢,一滴滴地沿着他手臂流了下来。
他不怕受伤,不怕流血,何况这实在算不上流血,只是觉的有些奇怪,因而面露惊讶。
在他心里,诸葛神侯做不到的事,别人应该也做不到,所以他本来已想放弃,重回苗寨求助,此时赫然发觉,苏夜竟然颇有几分把握。
苏夜可以将蛊虫碎尸万段,却怕虫身毒素进入血液,更加麻烦,只好小心控制那团内息,裹着蛊虫在血中四处游走。她对内力的掌控jīng妙之至,仍花了一炷香时间,才将它移动到皮肤破损处,左手轻按伤口,微一使力,活像面团粘住了头发,将那气团抽了出来。
直至此时,伤口血流速度才稍稍加快,从针刺伤口变成了擦伤。苏夜俯身一看,旋即从血中拈起一个发丝般的东西,微笑道:“就是它。”
倘若冷血目力稍差一点,根本看不到她手上拿着什么。他盯着它看了半天,见它身体向上蜷曲,显然是只活生生的虫子,才长出一口气,诚恳地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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