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上楼过后,自有人为她点起灯火。她选二楼凭窗而坐,乃是为了先声夺人,尽早见一见匆忙赶到的迷天盟圣主。程英两人各自运功,蒸gān身上衣物,也都好奇地向窗外望去。
三合楼里留的人不多,大堂以外,还有些在其他地方忙碌的杂工。这些人里没一个普通人,全部身手矫健,耳聪目明。但他们本人都心知肚明,像他们那样的人,就算再来五百个,也不见得奈何得了五湖龙王。五湖龙王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更令他们泄气。
关七未至,陈斩槐已按捺不住对她的好奇,一脸yīn沉地上了楼。他敢给龙王脸色看,除了胆大之外,也间接表示出对迷天盟的忠心。
苏夜回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只水蝎子,笑道:“原来,迷天盟并未如传言中那样人才凋零。阁下若有半分惧色,我就不会这般看得起你了,请坐。”
陈斩槐却不肯坐,硬邦邦地问道:“你真要见关七爷?”
苏夜道:“我总不是来这儿吃饭的。”
陈斩槐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很奇妙的神色,恐惧中混杂着崇拜,担忧中混杂着兴奋。他胆子这么大,本不该露出这种复杂的qíng绪。而这种qíng绪并非源于苏夜,只能源于关七。
苏夜却笑了笑,问道:“你见过他?是我比较可怕,还是他?”
面对这个逗小孩儿似的问题,陈斩槐不仅没恼怒,还很郑重地回答道:“没有人可以与他老人家相提并论。”
五湖龙王越可怕,越神秘,越神秘,越可怕。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她杀死九幽神君,谣言已传的神乎其神,只差说她伸出一个小指头,把九幽与雷怖按成了ròu饼。然而,陈斩槐听过了这种传言,仍对关七有着十足信心,不由令苏夜愈发感兴趣。
她向他点了点头,出奇平静地道:“我不意外。”
陈斩槐似乎没想到她脾气如此温和,略一犹豫,又问道:“你在江南风光无限,为何要到北方送死?”
苏夜淡淡道:“对你而言是送死,对我而言,不是。”
程英忽然问道:“消息传出后,你们哪位圣主会第一个接到,第一个赶来?”
其间变数并非大圣主、二圣主等一gān人,而是雷损与苏梦枕。苏夜不怕他们,也不想让他们赶来搅局。至于方应看,她敢说她未到之前,他便躲在了某个地方,严密关注着三合楼的变化。因此,程英碰运气般问上一问,使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奇怪的是,陈斩槐竟和身边三人jiāo换了几个眼色,神qíng有些迟疑不决,好一阵方道:“俺也不知道,哪位圣主在,就是哪位圣主处置。”
五湖龙王给他面子,他也不好太过硬挺,想了想又主动道:“龙王驾临,只怕首圣要亲自出面相见。”
苏夜笑道:“很好。”
自三合楼窗口往下看,雨势更是铺天盖地,此时以不能用雨丝形容,只能用雨线、雨带、雨柱。按理说,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她一看天上黑压压的云层,便知一时半会间,这场雨绝无可能停止。
她凭窗而坐,双手放在桌上,活像一个来吃饭的客人。桌上一灯如豆,却映不穿她斗笠上垂下的黑布。窗外每一次电闪雷鸣,都以电光勾勒出朦胧黑影,让她更为神秘和可怖。
她个头不高不矮,肩膀不宽不窄,体型不胖不瘦,走路姿态、说话方式均无可以辨认的异处。陈斩槐外表土气,为人却极为机灵谨慎,这时近似无礼地打量她半天,仍未看出值得记忆的特征。
这个名震江湖的奇异人物,即使就在他面前,也无法消解那股挥之不去的神秘感。
紫电撕裂苍穹,雷声响彻天地,电光照的整个二楼雪亮。一个人武功再高,也难免慑于天地之威,心有惕惕然。这道雷落下时,陈斩槐不知怎的,全身上下竟打了个寒颤,看同伴时,人人面上都是一副屏息凝神的神气。
他只一转眼,再转回去,却见五湖龙王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
苏夜向窗外看了一眼,又望向程英与公孙大娘,沉声道:“他们来了。”
在这一刻,她真的怀疑上天特别偏爱关七。那股奇异感觉抵达三合楼下时,天空电闪不绝,几乎形成雷bào,震的整个世界都在跳动。那已不是闪电,而是闪电组成的电光帘幕,耀眼生花。
借着明亮的电闪,她看见离三合楼大门不太远的地方,赫然多了两个黑衣人,一辆漆黑的车。那辆车形似囚笼,方方正正,其中正坐着另外一个人。
她下望,那人正在上望。她的眼神隐在斗笠后,隐蔽不可见。那人的眼神却空dòng至极,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第一百三十章
心智失常的高手是什么样子?
是须发戟张的狂人,如同谢逊, 还是脏污不堪的疯子, 如同欧阳锋?
苏夜没来前, 暗想过无数次关七的模样,总把他想象成身材高大, 胡须满脸,一见之下就令人心胆俱裂。关七与雷损岁数相差不大,活跃于同一时代, 即便内功深湛, 不显老态, 也应该可以看出他和年轻人的差距。
然而,她所幻想的形象, 竟然没有半点相似。
又一道闪电劈下, 仿佛近在咫尺, 使她彻彻底底看清了他, 以及那辆安置他的囚车。这位当年叱咤京城,说一不二, 将六分半堂压的抬不起头的奇人, 竟给她以极端空虚麻木的感觉。
她第一眼见他, 便觉得他身躯内缺少灵魂, 如同植物人, 看第二眼时,这种印象愈发明显。他的头发、眉毛呈现雪一般的颜色,明显已经花白了, 脸庞却很年轻,还带着孩子气。孩子气并非来自五官,而是来自他的气质。
天真、空dòng、麻木,这就是如今的战神关七。
他皮肤白的惊人,毫无血色,唯有多年不见阳光,才能养成与之类似的色泽,身躯亦很瘦弱。他双手之间、双脚之间,都系着长约数尺的细链,桎梏着他的行动。
苏夜觉得他可怜复可怕,诡异复诡怖。她想他的内功必定很高,可他身处bào雨中,身上内劲并没弹开雨水,导致须眉尽数濡湿,滴滴答答向下淌着水。
她胆子很大,此时却有些惧意,因为她看不出他的任何qíng绪,任何心思,如同面对着一具傀儡,就好像,关七在若gān年前已经死了,为一件众人都意想不到的事qíng死了。剩下的,唯有他任人摆布的躯壳。
一定要用她见过的物事比喻的话,那么他像一个药人,被人下了毒药和蛊,cao纵了头脑,神智尽失,只剩执念和本能反应的药人。
事实上,还没有人告诉她那就是关七,但已经不需要了。她知道,这人除了关七,不可能是其他的人。
那辆囚车通体黝黑,四面封有挡板,唯有正面袒露出来,使人得以看清车中人的全身。不问也知道,车的材质肯定极其结实,一如关七手脚上的锁链。
囚车两旁,分别站着一个黑袍人。两人黑衣黑面巾黑手套,各具体态上的奇相,也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可苏夜一眼扫去,居然没怎么注意到他们两个,因为比起关七,这两位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城里老鼠 无限流 系统 综武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