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面对着这群年轻人,陡然觉得这想法可笑至极。过去既是积累,是宝贵的财富,也是jīng神负担。对手无论武功高低,一个个均在向前jīng进,他却带着数十年前的兵器,仿佛从人到矛散发腐朽气息,有股应该束之高阁的感觉。
换句话说,跋锋寒已把长剑从“斩玄”更名为“偷天”,不再拘泥于毕玄一人。毕玄则反其道而行之,对过去依依眷恋,似乎不是一代武学宗师应有的举动。
拓跋玉上前几步,低声问他是否要用月láng矛。他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当他摇头时,已彻底抛开对过去的怀恋,像苏夜一样,把注意力放到现下及未来。
外宾馆极为清净,整个巨大园子均寂寂无声,蛇鼠虫蚁全部绝迹,比之在大厅的时刻,更像另外一个世界。
苏夜离开大厅,是觉得外面更加宽广空旷,也是觉得自己和人动手的时候,动不动把家具打的粉碎。一场决战过后,不但家具摆设遭殃,连墙壁和屋顶都很难幸免,又要花钱雇人重建。她脑子里尽是这些念头,并不知道,自己与阿古施华亚失之jiāo臂,亦对毕玄的转变一无所知。
总之,她在前方领路,一直领到花园中的大片空地上,才转过身,微笑道:“就是这里吧?”
积雪没有清扫,厚实绵软,印下众人足迹,一望可知他们的轻功造诣。其中,自然以拓跋玉、淳于薇的足印最深,沈落雁次之,寇仲三人再次之。到了苏夜与毕玄,竟只剩一个浅浅的印痕,不仔细看,都看不出那是他们的脚印。这还只是他们平时步行,若全力展开身法,必定可以平地升空,踏雪无痕。
几个人不分敌我,胡乱jiāo换着目光,都想从别人脸上找点激动的表qíng。忽然之间,跋锋寒哈哈一笑,主动向后退开,就像寇仲旁观宋缺那一战,退到了不会被jiāo手双方影响,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地方。
他一退,其他人也跟着退后。
被白雪铺满的空地,犹如白石广场般洁白平整,上面仍只剩两个人。东面的是苏夜,西面的是比她大了一个人的毕玄。
苏夜早把外面的斗篷脱掉了,露出纤巧优雅的体态,斗篷中的打扮与chūn夏时节无异。毕玄不答她的话,像是饶有兴趣般,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神qíng极为从容冷静,不像石之轩的邪恶无qíng,也不像宁道奇的仙风道骨,仿佛刹那间,一切人类的喜怒哀乐都离他而去,只剩一个为战而生的躯壳。
第二百四十五章
至此,苏夜心中, 终于升起了一点点对取胜的渴望。在前世, 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关注的最严重问题亦很有限,不过是“选择题错了一道还是两道”, “好大学就一定能保证好工作吗”,如今却动不动要思考生死大限,考虑如何与当世最负盛名的大宗师一争短长。
所幸这么多年过去, 生死之战对她的意义, 最多只与过往一场模拟月考持平。
毕玄负手于背后, 任凭野麻长袍在风中猎猎舞动。两人jīng神都已锁定对方,六感均已以对方为主体对象, 明明未出刀未出拳, 却有凛冽锋锐的气劲, 从他们身上无声无息地dàng了出来, 凌空冲撞着。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足印都覆上了一层落雪。苏夜垂下的右边袖口, 忽有一点黑光闪动。闪动微弱不可见, 似乎是他们盯视太久, 眼花产生的错觉。但黑光一霎, 毕玄身形犹如变魔术一样, 瞬间移向苏夜,离她只有四五步远,同时简简单单地一拳击出。
从黑光出现, 到毕玄拳击苏夜额头正中,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发生。当时在糙原上,帐篷边,毕玄正是以同样的一拳,轻而易举破解了寇仲三人的联手攻防之势,令他们感到孤立无援。他们不仅没有妙招抵御,甚至失去了后撤逃跑的机会,只能拼死一战。
宗师高人出手时,总伴随着狂飙的惊人气劲,不必手足接触,只需利用离体而出的真劲,就能把敌人活活撕碎。然而,毕玄这一拳,居然静寂无声,声势还不如镖局趟子手的黑虎掏心。
这并非因为他用不出气劲,而是炎阳奇功的特殊效用。敌人感觉不到真气流转,只能体会流转之后的后果。
拳劲所及,如有神迹,空气温度骤然上升,直到人体无法忍受的地步。苏夜处在高温正中,扑面而来的并非劲风,而是一股灼热气息。她身畔三尺之地,竟然凭空灼然沸腾起来,仿佛她站在了火山口上,或是一望无际的huáng沙荒漠,接受炎阳烈日的洗礼。
仅是在旁边看,都会像目击宋缺天刀出手般,受到相当大的影响。毕玄出拳,和旁观者明明毫无关系,仍然让他们产生口gān舌燥的错觉,只想寻找水源,痛饮一场。
起初,也许还没什么了不起,似乎只是被炽热的阳光照she了一会儿。但随着拳势推进,拳劲步步增加,热度也会跟着上升。到了最后,敌人会发觉自己赤身luǒ体,在大沙漠中徒步跋涉数天,被烈日照的只剩最后一口气,别说看清毕玄招式,连抬手挡一挡的能力都失去了。
若说夺天地之造化,这就是夺天地之造化。高温已经足够难挨,更别提苏夜视野之中,尽是毕玄那个不断放大的拳头,好像天地转瞬千变万化,变的只剩他这一拳。
究其实质,这是另外一种力场,就像天魔功所生出的天魔力场。只不过,天魔场不断旋转,并向内收束,毕玄的炎阳力场则平均分布每一分劲力,让敌人无法测知薄弱之处,同时变化不下于天魔场,快的令人目不暇接。
在别人眼里,拳头竟变的比苏夜脑袋还大,能够轻易把她打的粉碎。但淳于薇尚未叫出声来,万般幻象已倏然而没,清凉之意重新充塞于天地间。
夜刀后发而先至,画出一道柔和弧线,轻轻挡在了拳头与额头之间。刀招亦十分简洁,就像她很随意地抽出夜刀,很随意地挡在那里。刀锋并未像寇仲所想的那样,散发出透骨寒意,反而非常普通,普通的让人觉得意外,什么寒气热气都没有。
苏夜很清楚,只要挡下这一拳,其他问题自然不是问题。所谓冷热寒暑,不过是皮肤感受到的表象。如果她执着于此,那绝对不会是毕玄的对手。
她看似举重若轻,浑若无事,一派宗师风范,心里却远不像外表这么自在。毕玄甫一出手,就凌厉霸道到这个地步,大出她意料之外。那股热劲并非只是幻觉,而是依靠高温,破除对手护体真气的一种方式。如若她敢有一丝差错,过去重伤的跋锋寒就是未来重伤的她。
拳刀jiāo击,发出的响声犹如晴空霹雳,活像园子里有火药库炸开。
刀身上黑光流转,烁烁生辉,似有黑气离刀而出,she向毕玄。毕玄双眼本就十分明亮,这时更像是雷霆电闪,在瞳孔处明灭不定,霎时神光照人。
刀气山洪般爆发,气流冲天而起,向着四面八方狂冲出去。刀锋如墨线,由线成面,竟像一张漆黑的幕布,向毕玄兜头罩下,满溢黑云压城之势,硬生生撕破周围的灼热气息,不管不顾地狂攻对方。
以幕布两字形容,其实不够准确。它仍是由刀芒形成的网,只是空隙奇小,小到看不清楚,令人觉得像是墨汁当头泼来,不知应该躲避,还是硬顶着刀势还手。黑云之后,bào雨接踵而来,劲气激she如雨箭,尽数指向毕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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