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也许有朝一日,”他说,“我会把名字改成方拾舟。”
“君临天下”四字,如同天泉里的“塔露原身天下反”,说明了很多很多事qíng。他肯把心事讲给她听,实际上是借着共享小秘密的手段,让她生出对他的亲近之心。
苏夜刚才还肯抬抬眼皮,现在连眼皮都不抬,真心实意地答道:“方拾舟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不过,改名实在麻烦。你不如名叫方应看,外号拾舟公子。”
方应看洒然笑道:“这也不错,让我再想想。”
迄今为止,他仍以为雷媚的身份未曾bào露,而苏夜全然不知他和雷媚的关系。不过他对着苏夜的时候,心里暂时没了雷媚的倩影,只把她小心收藏起来,继续柔声说道:“我没想到,你竟舍得伤害苏梦枕。”
他小心地说出这句话,并紧紧盯着她,生怕漏了她的神色波动。
苏夜愣了一愣,忽然冷笑起来,冷笑道:“你没想到吗?我觉得你是最理解我的人。我舍得伤害他,却不舍得杀他,只是别无选择。他自幼患有二十来种重病,即使我不动手,他也没可能高寿而终。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急流勇退,从此隐退山林,好好养病。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毕竟和雷损不一样。”
方应看笑了,声音愈发柔和动听。没有人能比他更诚恳,因为他的语气里,起码有一半是源于真qíng实感。
他说:“我欣赏你的坦诚。”
苏夜冷然道:“我刚骗了整个江湖。坦诚这评语,我实在不敢当。”
方应看愉快地道:“不必去管俗人的看法。咱们携手合作,如猛虎cha上双翼,不管是啥大事,都有本事做得来。反正你利用过我,欠我一个人qíng。以后我请你帮忙,你可不要找借口推辞。”
他送来金龙玉屏风,却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但他并不介意,反倒兴致勃勃,眼光亦越来越炽热明亮。月华如水,星辰必然黯淡。纵然满天繁星,又有什么星子能亮过他的眼睛?
苏夜望着他,忽地一阵好笑。她不笑,只缓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准备重拾李沉舟未竟的大业。米苍穹是你的赵师容,我是你的柳随风,你打算拍打着我们这双翅膀,冲天而起,君临天下?”
方应看竟不否认,沉声道:“你说反了。”
苏夜奇道:“什么?”
方应看道:“你不是柳随风,你可以是赵师容。你为啥不考虑嫁给我,当神通侯府的侯夫人?”
第四百三十四章
这话一出,苏夜顿时惊呆了。
她整晚都有意无意, 让别人目瞪口呆, 此时终于轮到了她自己。她发傻、发愣、发呆, 双眼犹如凝固了的黑水银,she出异样光芒, 却一动不动,连瞳孔都停止收缩,变成两个半径固定的, 又小又黑的圆。
方应看盯着这两个圆, 就像盯着两口深不可测的井。井里正在发生什么事, 他是看不到的。他只能猜,猜龙王是否心如枯井, 任他在井畔照来照去, 偏偏留不下倒影。她是个不可捉摸的人, 做苏梦枕师妹时如此, 做五湖龙王时变本加厉,令人惊疑不定又无力确认。
他真的讨厌这种感觉, 但相对的, 这也很容易使他兴奋。
良久, 苏夜才微微一笑, 慢条斯理道:“没有这个必要。”
方应看赶紧剖明心迹, 笑道:“你怀疑这是基于利益的提议?”
苏夜道:“难道不是?”
方应看笑道:“你莫非忘了,你还不是龙王时,我便开始追求你了, 足以见得我发自内心地喜欢你,欣赏你。何况,你有大志,有才gān,武功与心气俱高,如同……如同我点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同路人。即便我们之间,全然不存在利益关联,我也不会停止追求。”
这其实是“我们好相配”的变种版本,被他摆事实讲道理,听起来尤为可信。苏夜眸光转深,不再展露qíng绪波动,彻底掩盖住心中想法。
她稍微展望一下未来,觉得和他在一起,并不完全是坏事。两人联手合作之后,必然见神杀神,见佛杀佛,毁掉一切敢拦路的人。换句话说,她的日子会十分慡快,异乎寻常的容易,也异乎寻常的风光。
这个前景,正是方应看有胆量突然提议的原因。他知道它深具诱惑力,是一条通往“大志”的捷径。他都不必多加解释,她便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苏夜本就对他缺乏足够好感,再想想断掉一只手的无梦女,跳楼逃走的雷媚,印象立即坏上加坏,别说答应了,甚至不愿费心考虑。
事实上,哪怕不牵扯他生命里的女人,只看其他人物,她也不敢真心对待他。
以关七为例,方应看是方歌吟的义子,得方歌吟真传。方歌吟曾经驱使过的江湖帮派,全都诚心敬意地承认他是继承人。因此,他必然知道小白随方歌吟夫妇而去,以及小白和关七的往事。但他自始而终,把嘴闭得像一只遇见敌人的蚌,滴水也不肯漏,反倒几次试图利用关七。
他从不同qíng怜悯别人,从不感同身受。在他眼里,人只有可以利用和不可以的差别,大可不必建立qíng感联系。
他为人似有孟尝君之风,十分礼贤下士,客气谦和,常被人比作战国时期的公子。但他本质极其自私,没可能与第二个人共享权柄。
如果她贪图一时的慡快,真的当了什么“侯夫人”,给他等同于五湖龙王的权力地位,令他能够号令十二连环坞,那么风光过后,她应该就是下一个无梦女。最多,他害她的时候,比害无梦女多用点心思而已。
何况,她向来警惕捷径,担心它们通往万丈悬崖,宁可选取麻烦一点,却安全一点的道路。方应看拿好处诱惑白愁飞,或者可以产生效果,用来诱惑她,只能说选错了目标。
想到这里,她冷笑不止,面上却丝毫不显,古井不波地道:“很好,让我再想想吧。”
方应看像是足够满意,语气之中,透出说不尽的温柔体贴。他低声道:“没问题,你尽管想。无论你啥时候给我答复,我都会很高兴。”
然后他站起身,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你这几天一定忙得很,我走了。若你有事,尽管叫人送信给我。”
他迈出正堂大门的一瞬间,苏夜眼神陡然意味深长。她往旁边一倚,变回肘尖抵住扶手,托腮沉思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已经把事qíng想清楚,便动弹了一下,随口招呼一声,叫进外面的白虎堂守卫,让他们去请程英。程英以为她有事吩咐,急忙过来,结果发现她不是找她,而是要她去总舵后园,把许天衣带到这里。
许天衣一直被她软禁着。准确地说,这种软禁一半属于qiáng制,一半属于必须。
他伤的太重,而且是先天真气无力修复的外伤。程灵素为他止血敷药,清理fèng合创口,保住他的xing命。他清醒之后,仍未脱离危险,被迫躺在chuáng上,看着chuáng顶,乖乖养胸口的那个血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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