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当然明了此乃牟斌的笔迹,可他了解牟斌,虽然的确是个实施的好人选,可是光凭他一人是没办法整理出如此详细有理的脉络,此中至少还有一人或数人帮忙。如果是锦衣卫内部的人,当多加提拔才是。不是官场之人也可入朝为官,方才不làng费这份才能。
这是试探,却也是确切的好心。
朱厚照轻笑了声,似乎是听到了非常好笑的事qíng,他叹息着说道:“若是牟斌听到你这样的话语,怕是得与你闹上一场。这本来便是牟斌所呈上来的,也当是他所写就的。对他的奖赏还在后头,谢爱卿就别担忧了。”
谢迁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点头,含笑道:“原来如此,是臣多嘴了。”
“几位爱卿可还有其他意见?”这便是在问他们最后的答复了。
几位内阁大学士面面相觑,最后刘健拱手说道:“皇上,此事乃是有利于朝廷社稷的好事,臣等并无拒绝的理由,还请皇上明示。”若是朱厚照没有要事让他们处置的话,是不会召开这次议政的。
这便是朱厚照与弘治帝的不同了。弘治帝虽然也不太喜欢内阁的限制,然而内阁的存在有些时候能够看到他看不到的事qíng,因此他时常会把朝廷大事与这几位相商,有时候大部分的决策都是这几位提出来的。然而朱厚照却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事qíng要让他们经手,他恨不得一直都不见他们。
岂料朱厚照摇头,抬手让人给几位大学士上点心,诚恳地说道:“朕召你们过来的时候有点太过着急,几位爱卿都还没吃饭吧,不如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刘健等人惊悚,眼睛差点脱眶,就差直接问皇上是不是魔怔了!
这破天荒第一次皇上如此温和地对待他们,之前别说是糕点了,朱厚照连茶水都偶尔会忘记,只图早说完早了事,仿佛与大臣多呆片刻就会窒息一般。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朱厚照是明晃晃地摆在明面上的。他们虽然觉得好笑,却也颇感为难,着这代表着皇上与文武百官间还是存在着隔阂,然他们却无从下手。
毕竟偶尔他们反倒是这个关系的破坏者,甚至比皇上更甚。
要言官不上谏,这比要老虎不吃ròu还艰难。
几位内阁大学士以一种皇上或许是假的目光紧紧盯着朱厚照,他却一脸淡定地把放在食盒上的筷子挪开,随手捏起一小团软糕塞进嘴里,笑眯眯地说道:“别客气呀,今日的糕点还是朕特地吩咐的。”
刘健等人:听起来更不敢吃了。
这或许便是惯xing思维了,朝臣们都习惯了以前朱厚照对他们不假颜色的态度,突然之间好得不像话,顿时便让他们心生谨慎,觉得皇上在给他们下套。
当然朱厚照也的确是在下套。
动锦衣卫这件事qíng早晚要完成,然而最初在朱厚照的设想中不该在这个时候,也不该如此大型。然而张巧娘轻而易举地被袭击的事qíng,还有牟斌递上来的折子让他改变了想法。如果真的能够实施下去,对朝廷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同时又能够加固对锦衣卫的掌控,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其中最让他担忧的却还是焦适之。
即便牟斌把焦适之的痕迹全然抹去,几乎没有查到他身上的可能。然而他却偏偏还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若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把他调离,焦适之定然不允。而且朱厚照也打算把宫内守卫都jiāo给他安排,若是适之没有突出的地方,难以服众。
朱厚照自然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但如果一意孤行只会让焦适之陷入不利的局面,他只能谨慎再谨慎。而在这个时候,焦适之的建议让他想到了另一层掩护。
牟斌的保障并不完全,若是再加上几位内阁大学士,那才算完整。要发现一个人是否在做某件事,只需要观察他的人手有没有任何变动,即便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事qíng,可前后联想起来也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
可如果很多个人同时在动呢?分属于不同的人,不同的党派,甚至完全不相联的官员,怎么从中猜到事实的真相?
面对着几位大臣的疑惑,朱厚照露出个笑容。
看,他是多么的真诚啊。
正德元年九月,被后世称为“绣chūn之难”的大事件爆发。
这场事件浩浩dàngdàng地持续了整整半年有余,直至正德二年三月末方才画下句号。而在此中或被贬职,或被调离,或被剔除的锦衣卫人数多达四万余人,朝野震动。并且在之后数年内还在不停地进行小规模的调整,造成巨大的影响。
而开端,便是在这个不起眼的午后,由正德帝与内阁的第一次联手。
史书研究后认为,此乃多疑的正德帝第一次jiāo托信任与朝臣,同样也是两边关系破冰的开始。
而处在事件中心的焦适之在正德二年四月,混杂在一群封赏的诏令中,皇城守卫正式jiāo托到他的手里,原本锦衣卫便是负责皇城的守卫,这仅仅属于内部的调整,并没有多么引起旁人的注意,然而刘健却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温暖的午后,日头斜斜照入室内,驱走屋内的寒意。庭院里的枝丫奋力地长出嫩芽儿,浅绿色的小叶子点缀在光秃秃的枝头,带来了初chūn的气息。
他慢慢地在府邸内部踱着步,整个书房内只有他一人,就连伺候的下人都只能在外面站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如果有人在旁边的话会gān扰到思路。
刘健在想,如果当初他的判断没错,想法也没错的话,那么当初令皇上主动拉拢他们,并扯他们下水的缘由,他已经找到了。
是的,“绣chūn之难”在外人,后世看来都是一件大好事,倡导此事的牟斌、刘健等人都被歌颂,在史书上也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对这几位在事件中心的人来说,在当下却不完全是好事。
如此大的数目,在半年内完成削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qíng,然而在详尽的计划之下,他们一步步按部就班,小心翼翼地执行,最终几乎圆满地完成了所预定的目标。其中所牺牲的东西自然不少,然而取得的成果十分珍重,在洋洋洒洒的赞誉之下,大部分人都忽视了其中小小的不对劲。
如果不是今日的下诏,刘健也不能把其中的关键串联起来。
原来那人才是第一人啊。
刘健边笑边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事,连紧蹙的眉头都舒展开来,哈哈大笑。
焦适之被安排去负责宫内事物并不引人注目,不过是把当初分散出去的职权都重新收拢回来由一人负责而已。如今锦衣卫内部jīng简许多后,这反倒是件顺理成章的事qíng。只不过焦适之与肖明华之间需要进行一些jiāo接,手头上的一些事物需要jiāo给他去整理。
如往常一般,焦适之在肖明华屋外轻轻敲了门,淡声说道:“子卫在吗?”屋内肖明华手忙脚乱地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收拾好,平复了心绪后才扬声说道:“任之?你进来吧。”
焦适之把门推开,看见肖明华额间带汗的模样,吓了一跳,如今还是初chūn,竟是如此炎热了吗?“子卫,你莫不是不舒服吧?怎么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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