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适之顿觉周身布满寒意,面上正色道:“此乃皇上决定,与臣并无关系。”
朱厚照轻笑道:“适之倒是打得一手好牌,四两拨千斤呀。只不过我是不会接受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就是了。”
焦适之诧异,“既然如此,皇上又何必让他们跪着?”
“我什么时候要求她们在外面跪着了?”朱厚照说道,“我只不过让她们别踏入乾清宫一步,早走早了事罢了。”他说起来云淡风轻,焦适之却一下子了然于胸。想来是来之前太后对她们嘱咐过什么,眼下皇上并不接受她们,她们怕回去会受罚,便死活不肯离开。
焦适之心中升起几分怜惜,却知道这不是心软的时候。如果皇上不喜欢,他自不会去qiáng迫劝谏皇上。
只是只是一想到皇上拒绝的原因是为何,焦适之便觉得莫名愧疚。
朱厚照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点点少有的厚重与冷意,“适之,我做什么决定,从来不看他人脸色。唯独你例外。”
“可正因如此,我下定决定便不会更改,不过从心罢了。我现在是皇帝,除开朝政上的事qíng,其他事qíng难道还没有自由的权力了?”
焦适之在原地站了片刻,突觉喉咙酸涩,“可是皇上,皇家无小事,您”
“是啊,皇家无小事。然而天下事皆皇家事,皇家事也可以是私家事。适之,人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朱厚照淡笑着说道,却带着毫无回旋的余地。
焦适之闭口不言,不再发问。
等他下午从豹房销毁书籍回来后,据乐华所知,那两位姑娘已经被送走了,至于送到了哪里,连她也不知道。慈宁宫那边不知道是何反应,不过每日焦适之护送着皇上去慈宁宫时,却没有发现异常。
焦适之站在门口半晌,脑袋空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希望皇上接受张太后的赠予,逍遥快活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亦或是如今天这般gān脆利落地拒绝,要他别想太多?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口那处泛着隐秘的疼痛。
说起来,已经很久了。
从正德帝终于忍不住与他摊牌至今,从未消失。
有时焦适之会想,如果他不是如今这样的xing格也好。肆意洒脱的人活得多好呀,既逍遥又自在。如他这样xing子便只能战战兢兢,谨慎自持地过活。皇上坚持不懈地撩拨与暗含的坚决,焦适之皆看在眼里。
他既不能劝说,又无法竭尽全力去拒绝。
心里偶尔会悄然泛起个念头,或许离开皇上身边,才是最好的法子。然焦适之已经眼睁睁地看着皇上从太子到登基这几年受够了的“我为你好”的苦,想想也便放下了。他这样的想法,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所谓的我为你好的主意?
第65章
江南一案爆发后,朝臣议论纷纷, 接连一些时日朝廷上的重心都落在这个上头。
焦适之偶尔也觉得此事的幕后人根本就没有探清楚皇上的xing格, 行了这招昏招。只是总觉得有哪里奇怪的样子。
焦适之跟随在正德帝身后陪着他一同去早朝, 站在奉天门上时, 脑中一直在琢磨着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总觉得他似乎隐隐约约抓到了什么。
“适之?”
耳边仿佛有人在连声呼唤, 焦适之猛地反应过来,定睛一看,皇上正站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 太过近的距离让焦适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又讪讪地在朱厚照的瞪视下站定了脚步。
“你怎么了?整个朝议的过程都在走神?”朱厚照皱眉问道。
焦适之的视线往下面扫了一眼, 发现大臣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还能余下身影的也不知道走得多远了。焦适之捂着额头说道, “刚才一直在想着些事qíng,不知不觉便走神了这么久,真是罪过。”
朱厚照挑眉, 笑着问道,“到底是何事令你如此入神?”
焦适之抿唇,“皇上, 我总觉得,这一次的事qíng看起来不大对劲, 再如何急切, 总感觉像是昏招。”朱厚照一下子便了然焦适之在说的是那件事qíng, 他含笑点头,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觉察出不妥之处。”
“那皇上为何”焦适之yù言又止,为何这段时间皇上却表现出那样截然相反的模样来?
朱厚照伸手牵住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你难道没发现,我派去江南的人越来越多吗?这可不是因为我不满意呀。”
焦适之思考半晌,恍然大悟,“皇上是打算借此去查个清楚?”
“没错。”朱厚照淡淡颔首,牵着焦适之的袖子走在前面,焦适之的思绪正停留在刚才朱厚所说的事qíng上,一时之间竟也没发现他们两人正保持着这样暧昧的举动。
“可是皇上,若是打糙惊蛇,便不好处置后续了。”焦适之皱眉道,他们的猜想还只是猜想,不过不知为何,一感觉到此事后面还有个捉摸不透的幕后黑手后,焦适之反倒觉得这样才是正常。
不然这一次的事qíng还真的处处都透露出诡异。
“此事中,林秀最开始招惹上刘大chūn那伙,与巡按御史也有关系。那御史早就察觉到刘大chūn等人的不对劲,那本账本便是他所有,不然他的女儿也不会在这一遭出事。林秀贪污案他们倒是意yù一次xing震慑军政双方的人,不过这里面的手笔虽然步步紧bī,然还能看出破绽,尚且还算普通。然而杭州前卫这件事qíng就奇怪了。”
朱厚照一边走一边分析。
“即便是为了弃卒保车,又是吸引我的注意力,挑动卫所哗变不正好起到相反的效果?卫所何等重要,能够轻而易举被人挑动,难道我不会发怒?不论原因为何,这事正好说明了此人在卫所内有多大的能量,只要我看明白这点,就只能令我更加愤怒,继而派人前去江南,再度施加压力罢了。”
“因而此事之后还有一个人,比刘大chūn藏得还深,若此次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搞出了这些,那就是他想要隐瞒什么,比杭州前卫,比贪污的银两更加急切,更加需要隐瞒的事qíng。”
焦适之一路都在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朱厚照说完后,方才开口,“皇上的分析有理有据,我不如也。”他此话是真心实意的赞叹。
朱厚照嗤笑了一声,转过头白了他一眼,“平日里的奏章暗报我不知道看了几番,若是还不能从中探出点什么,我底下这个位置不就白坐了?而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些外部消息,即便如此还能凭借自己猜出个大概,如此说来适之不是更加值得赞赏?”
焦适之苦笑着yù摆手,正想让皇上不要过度赞誉时,却发现衣袖上还搭着一只爪子。
焦适之:
“皇上,能请您放手吗?”焦适之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不能够想象他们两个人居然是这样的模样一前一后从奉天门回来的!
朱厚照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焦适之的手臂也随着轻轻晃了晃,“适之,该看的都看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嘴角挂着一个坏笑,眼眸异常明亮,焦适之差点以为他从中看到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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