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被这个乾清宫遍寻不到的朱厚照,正拉着焦适之撒欢儿地去了练武场。
因为有着朱厚照的重视,这几年练武场也进行了修缮,扩大了不少面积,至少跑马就比往常舒服。当初闻霜与红枣就是在这里被他们起名的,不过自从焦适之在外奔波后,红枣就很少在宫内跑动了。
朱厚照来到这里后,早有熟知他习惯的人把闻霜牵来,又因为演武场的人得知了消息,武师傅也连带着红枣都带了过来。红枣小跑着蹭到了焦适之身边,乖巧地低着头让焦适之摸摸,而闻霜则是有点不耐烦地撅了一下朱厚照,朱厚照有一段时间没来了,闻霜是皇上的御马,又没有人敢牵着他出去跑马,他自个儿也不乐意,每天在马厩发脾气。
“你的红枣那么热qíng,我的闻霜为何如此bào躁?”朱厚照伸手拉住闻霜的缰绳,安抚了许久后不平地说道。
焦适之淡定地说:“皇上,原本练武场给您准备的就是红枣,闻霜是为卑职准备的。是您说怎么都不肯骑在母马身上,因为才把红枣换给了卑职。”
当初太子还年幼,练武场这边自然考虑到这个问题,牵来的两匹马都是好马。然而小母马的xing格总是温顺些,闻霜的品种向来易出bào躁的头马,因此当初红枣便是为了小太子准备的。焦适之年纪较大,即便是公马也容易驯服些。
岂料一知道两匹马的xing别,朱厚照就不乐意了,qiáng行换了马不说,还当场就要驯马,直接把武师傅吓得够呛。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仿佛记忆里没这件事般哈哈大笑,“有这回事?适之陪我跑马吧,其他人总畏手畏脚太不自在了。”
焦适之失笑,无奈应是,两人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微风在马速变快时也变得凌冽,刮在脸上生疼,却抵不住那种肆意奔跑的快感一再提升速度。
两个人直接跑了小半个时辰后才拉住缰绳,让已经过瘾的两匹马儿也能休息休息。朱厚照畅快地转动了下腰身,眼底满是笑意,“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跑马,若是落到他人身上,怕不是得吓晕了。”
焦适之含笑说道:“皇上的速度其实算不得快,只是您毕竟是千金之躯,几位武师傅也是担忧您出事。”焦适之这话实属平常,却不知道触中了朱厚照哪里的痛处,让他渐渐收敛了笑意,神色便变得冷凝起来。
“千金之躯?不过是困缚住皇帝的虚言罢了。听着像是在为你担心,实际上每一句话都是在为私利着想,看着便令人作呕!”朱厚照此言可谓是深恶痛绝,连语气都冷硬异常,带着无比寒意。
焦适之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让朱厚照想起了何事,却知道症结在何处。如果先帝有哪怕第二个儿子,现在现在皇上一定是逍遥自在地行走四方,而不是困在这看似金碧辉煌的皇宫内,皇宫太大了,也太小了。
“纵使有皇上所说的潜在理由,却也不能够忽略其中的担忧。”焦适之主动靠近朱厚照,伸出手轻搭在他肩膀上,他发现他与皇上亲近的时候,皇上总会变得柔和些。
“担忧?”朱厚照似笑非笑地挑眉,到底没说出难听的话语。
“难不成卑职对皇上的担忧,皇上也认为是虚假qíng谊吗?如果皇上问卑职的意思,卑职也是如此。卑职希望皇上能安安全全地待在京城内,如果有天出事的话,周边能够有侍卫能及时救下您。甚至要用卑职的xing命去换也无所谓。”焦适之握着朱厚照的肩膀微微用力,最后险险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却也泄露了自己的真心。
“你自然是不同的,何以拿自己同那些人相比?”朱厚照转身看着焦适之,沉声说道,他自然感受那话语中一闪而逝的难过真挚。
焦适之退后一步,仰头看着身前俊朗的青年,诚恳说道:“皇上是因为卑职在皇上身边这几年的伺候?可是皇上,刘阁老等人也是如此,即便他们身上各有xing格缺漏,或是爱财,或是bào躁,然若不是他们身具才能,先帝又何以偏偏把皇上jiāo托给这几位阁老?”
朱厚照脸色发沉,似难过似愤怒,“适之,就连你也站在我的对面?”
焦适之眼眸中波光微动,稍许后轻声说道,“皇上,卑职曾经对您说过,只要卑职在您身边一天,卑职便不会停止劝谏。卑职曾经说过的话到现在还奏效,若皇上不想听到卑职絮叨,自可以一刀抹了卑职,卑职绝无怨言,只愿皇上可以静下心来想想。”
朱厚照大怒,猛一挥袖,咬牙切齿地磨出一字一句,“静下心来,我这段时间已经静得够多了!适之,我最厌烦的,便是得寸进尺之人,稍一退步,他们便以为我怕了他们。这段时间不就是颁了个盐引之事,朝堂上已经吵翻了天,若真是不行,当初父皇在世为何没有这样的阵势?不就是欺我年幼?若不是我时时忍耐,他们别妄想有今日的局面!”
“皇上——”
“哼,刘健、谢迁、李东阳、杨廷和!这几个人占着师恩,占着大义,在朝堂上指指点点一堆废话!刘大夏与张升等人作为六部尚书,心里的算盘倒是打得挺响,哪里有利益就往哪里钻。更别说牟斌那个老滑头,看着就着实可恨!皇宫那么大,可我已经看够了,看得太够了!”朱厚照声音到了极处,赫然带着尖锐凌厉之色。
若不是袖子掩映,焦适之紧握成拳的手怕早就bào露他的心思。旁人眼中的皇上是多么高高在上,享尽一切荣华富贵,掌握着天下权势,一言定生死。可是这位身上带着重重辉煌的皇上,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寻常人家的少年郎或鲜衣怒马,或悬梁刺股,家国天下更是遥远的梦想。
何以,何以他猛地闭眼,又重睁开来。
然青年早已不是当初年幼的模样,稚嫩褪去,棱角渐生,锋芒毕露。袖手而立的模样总是让人心醉,抬眼低眉间流转的凌厉之色令人不敢懈怠。世事会把人揉搓成他们想象不到的样子,焦适之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是何模样了。
“皇上,若是您要行军打仗,或是正经地出宫巡视,卑职绝无二话。可若是您因为置气偷跑,甚至在宫内弄得乌烟瘴气,无视朝廷重事,卑职绝无赞同的道理。若皇上觉得卑职所说的话全是废话,若卑职所说之事都是虚假,还请皇上责罚卑职。”他眼中的脆弱柔软都消失殆尽,深深跪伏下去,此时的他不仅仅是焦适之,还是这大明皇朝千千万万个普通官员中的一员。
“你就仗着我舍不得罚你!”朱厚照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之人,手指微颤,末了愤愤地丢出这句话。
“是,卑职就是仗着皇上不忍心!”焦适之光棍地说道,然眼眸清润,隐带笑意。
朱厚照莫名维持不住脸上的怒意,好不容易把笑意憋了下去,也没有了发火的感觉。他轻叹了一声,索xing席地而坐,看着与他平行的焦适之道。
“你平时看起来也不这么滑头呀,怎么今天就净说这些话,还一直揪着我的痛楚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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