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小心噎着。”叶锦城一手支着脸,一手摸摸他的脑袋。虽然他上次同陆明烛保证过,尽量不让陆嘉言涉险,但是事与愿违,洪英三番五次问起,由不得叶锦城做主的qíng况接踵而至。叶锦城实在无法,在与何予德反复商量之后,又去征求陆明烛的同意。陆明烛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再反对——更何况,反对也并没有什么用。叶锦城带着陆嘉言和洪英吃过几顿饭,陆嘉言确实聪明伶俐,又也许陆明烛回去曾经特意重新教导过,应对得滴水不漏,反倒让叶锦城生出诧异之感。
前几日洪英找叶锦城有事,说的却是关于应付红衣教的事qíng。洛阳城里的红衣教弟子越发地多了,叶锦城只听洪英一说,立时就明白,红衣教为了发展势力,谋求商会帮助,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借着商会的财力传教,再说不好听一些,来商会要钱,纯属是打秋风的。láng牙军与红衣教合作许久,这点介绍的方便,自然是要给的。可是洪英偏偏又吩咐叶锦城带上孩子,叶锦城先来不解其意,想要拒绝,可转念一想,随即恍然大悟。洪英明摆着的意思,是让他别太认真,带着孩子,就更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副模样是做给红衣教看的,显着合作,却并不太重视。叶锦城知道,这不过就是因为láng牙军虽然表面与红衣教处处jiāo好,其实早就为了利益暗生龃龉。
“唉,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你师父在家里都教你些什么啊?”叶锦城一手摸着陆嘉言的脑袋,一面叹息似的感慨。陆嘉言塞了满嘴吃的,本来正要答话,却神qíng一变,又止住了。
“……爹,这里人好多啊。”
叶锦城一愣,随即摇头笑了。自己的确是大意了,这里人多眼杂,根本不能胡乱说话,自己一时不留神,竟然还不如这孩子有心。
陆嘉言喊他叫爹已经很自然,可是他每每听见,还是有种心惊之感,这种心惊来自于对陆明烛那种愧疚似的敬畏,可是心惊过后,有种可耻的窃喜。尽管他明白这种想法太过分,却觉得这称呼就好像是让他重新和陆明烛站在一起,而眼前的孩子,仿佛是他们要一起抚养和教导的。
与陆嘉言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就总想问点关于陆明烛的事qíng,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在漫长而生死两不知的时光中,陆明烛是怎么生活的?在哪里生活?自己去过圣墓山,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能找的方法都找遍了,却没有打探到过关于陆明烛的消息。他在圣墓山生活么?他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都想知道,想得辗转反侧,想得在深夜里流下许多谁也不知道的眼泪,想得满心感激——不管怎么样,天意仁慈,他还活着。他想问陆嘉言,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怕孩子回去会说给陆明烛听,又引起陆明烛的反感。
他们这位置坐得偏,可是这里实在是喧闹,往来的都是商人,又很少有人不认识他这个商会会长,总来跟他打招呼,弄得叶锦城逐渐烦躁起来。红衣教的人久等不来,好像架子颇大。叶锦城等着等着,心里已经越来越不屑。本来就算没有洪英授意,他自己也对红衣教全无半点好感。之前因故路过红衣教的几处营地,听那些阿里曼宣使讲过一些经,本来就是局外人随便一听,可那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吊诡的道理让他心生反感。他自己对红衣教并没有好感,本来也不打算对来人多客气,谁承想他们反而架子十足。
叶锦城正在想着,突然地耳边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一串笑声,这笑声很是好听,可是娇媚太过,听得他无端起了一身的粟粒。
“对不住,我来迟了!是叶先生不是?”
叶锦城转头,一个个头高挑的女人站在桌边另一侧。她一身红色长袍,露在兜帽下面的眼睛深邃且大,本来就微微上翘的嘴角被颜色娇艳的口脂勾勒出更加美艳的弓形——她让人一望而知不是中原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比中原女子更加炽烈的风qíng。叶锦城今年已经过了三十七岁,早就不是毛头小子的年纪,见过的女子也不少,可是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像她这样美得颇有侵略xing的。这种感觉让他浑身一凛,下意识地绷紧了神思。他还没有同她说过话,可是已经无端觉得这个女人厉害。
“是,在下叶锦城。不敢当这声先生,倒是夫人想必来头不小,贵人多事,否则也不叫我等这么久了。”叶锦城说着眼神在她全身一扫,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先前洪将军对我说过夫人大名,叫什么——啊,对不住,我忘了。”
他话里带刺,不过更多的则是一种试探。洪英说过,不用太把红衣教的人当作一回事,他在试探这句话中所谓的不当一回事,到底是什么程度。
那女子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露出编贝一般的牙齿,模样十分动人,还有点略微的狡黠。只是她这模样,旁人虽然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叶锦城长年经商,走南闯北,见过的人三教九流,眼睛何等之毒,立刻就看得出,她虽然还是笑着的,但是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叶先生说笑了,我再怎么没有见识,也知道藏剑山庄,君子如风,藏剑弟子,个个都是能文能武,更何况叶先生是其中翘楚,称您一声先生,也没有什么,我——”
“……哦!对,对,”叶锦城不等她说完,就故意出声打断她,果然看见她脸上那不易察觉的愠色又增加了一层,他也只装作没看见,“倾月,倾月夫人,对不对,我想起来了。”他故意点着头,一手却还支着腮,另一只手轻佻地一点,“坐啊。”
“哟!这孩子可真好看!”倾月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种反击,并不答话,只是径自坐下,伸手去摸一直不作声的陆嘉言。叶锦城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手,想拦已经来不及了。早些时候就常常听说红衣教路数邪门,且不提她们的教主阿萨辛和牡丹的那些传闻,就说教中女子多会魅惑人心,他早就有所防备,可她伸手去摸陆嘉言,叶锦城却是万万没有料到。只见她白嫩的手指头上戴着无数明晃晃的金饰,在陆嘉言的脸颊脖子上来回摸了好几把,陆嘉言露出十分不舒服的神qíng,正想挣脱,冷不防被她双手抱住脑袋,极快地亲了一口。
“好漂亮的小娃娃啊!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跟姐姐一样,不是中原人吧?怎么会跟叶先生在一起呢?”
“……呃,姐姐,我、我是……”
她嘴上娇艳的红口脂在陆嘉言圆而且白的脸蛋上留下个鲜红的印子。叶锦城一股无名火上头,差点跳起来拍桌大骂。本来他并没打算对她怎样,可她上来对陆嘉言动手动脚,简直像是踩着了叶锦城的尾巴。且不说这孩子乖巧伶俐,本身就招人喜爱,他更是陆明烛的徒弟,叶锦城跟他相处的时间长了,简直恨不得当做亲生的孩子来疼爱,现下怎么能容得一个刚说了两句话的红衣教女子在这里放肆。他很想骂人,却因记挂着正事而竭力压制住了怒气,只是伸手将陆嘉言从她手里隔开,另一只手捏着茶杯盖子,连语气都变得格外yīn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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