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陆明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低头接住了。再抬起头来,叶锦城已经消失在前面黑漆漆的桉林里了。
(一三一)
夜太安静了,就算房门紧紧关着,也能听见外面吱吱喳喳的虫鸣。叶锦城侧身蜷在榻上,一只手垫在脸颊下面,眼睛一直是睁着的。这qíng况下即使他想要辗转反侧也不行,只因为叶九霆就睡在他外面,这chuáng榻太小,根本留不出多少空隙来。他隐约觉得身上汗津津的,心里回dàng着陆明烛先来说的那些话,便越觉烦闷,最后忍无可忍地动了动。
只是这一下叶九霆就被惊醒了,叶锦城能感觉到徒弟警觉地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常,才用一种惺忪的声音道:“师父,怎么了?”
“睡不着。”叶锦城并不想理他。
“……好好的,有什么睡不着的,就算你不睡,那个倾月也不会成全我们啊。”叶九霆困得要命,一头倒回枕头上,嘟嘟囔囔地抱怨。
“你这小子!生得这样占地方,被你挤着动也不能动,热死了!”叶锦城不耐烦起来,“滚滚滚,滚下去,自己找间屋子去睡。”
“师父啊,你将就点吧!”叶九霆低声反驳回去,“你以为我想睡在这里啊?不是你自己神神叨叨地觉得商会有内鬼,周围人都要杀你,我这不是为了你——”
“行了行了,烦不烦?”叶锦城抽出手,一巴掌拍在叶九霆头上,“滚。”
“我知道了。”叶九霆显然对他这种对待习以为常,索xing双手一撑坐了起来,“师父,让我猜猜啊,今天晚上,肯定是明烛哥又骂你了。”
“你这小子——”
“好,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师父,瞧你那点出息。”叶九霆本来神qíng不屑,片刻后想了想,话锋又是一转,“……师父,如果红衣教真的一直不放行,该怎么办呢。另一批货虽然已经传信去,可是不能在半路停留太久,我算过了,这三五日再不打点好,无论如何也没法圆谎了。”
叶锦城好久没有出声,半晌之后才道:“不怕。他会想明白的。”
他说的是陆明烛。倾月现在主要矛头针对着明教,就叶锦城这一方说,他倒不怕破些钱财,可是这破钱财也要有度,若是一味迁就,只怕红衣教反而会开始怀疑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一味伏低做小。其实事qíng说到底,还是明教那边,如果愿意暂时退让,即使红衣教争了这一时之势,将来也未必不能卷土重来。叶锦城知道,其实陆明烛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不过他深恨自己,自己在这里,他定然心里有气,不愿意让步。
“算了,我明日再去一趟,睡吧。”
第二天叶锦城依旧起得极早,先是托人给陆明烛那边送了封信,告知他今日自己再去红衣教营地,随即就动身前往。他短短几日里已经连着往这里跑了数次,都毫无进展,现在再来,已经徒然生出一种惫懒的qíng绪。好在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将思绪拽了回来。谈判正在节骨眼上,他就算再觉得jīng疲力尽,也不能有半点的懈怠。红衣教对明教提出的要求叫人十分难以接受,叶锦城有心护着陆明烛,可是此时除了明教退让,也没有其他办法。叶锦城心里一直没有放弃思索,总想着能摸索一点倾月的弱点,再图他法。
守卫的红衣教弟子已经对他很熟悉了,很快就将他让了进去。叶锦城前一天差不多是夜里就起身,因此现在还很早,他被带到偏殿等了片刻,却还是不见倾月。
有人送上茶来,叶锦城便叫住她问道:“你们那位洛阳来的掌使呢?”
“掌使起得早,说要去后山泉眼处打坐练功,不让我们去打扰。”
“……她自己叫我随时来找,现在却撂下我在这里gān等,什么规矩?”叶锦城闻言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兴许是之前倾月jiāo代过,叶锦城是重要的客人,那红衣教女弟子不敢怠慢,连忙道:“我着人去问问,先生请稍等。”
“等个屁!”叶锦城噌地站起来,“她到底在哪儿!我自己去找!”
那红衣教女弟子年纪仿佛还轻,被他这副模样给吓到,一时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好久才道:“那……圣坛后面,有一处泉眼……掌使大约是在那里打坐……叶先生,我带您过去——”
“不要你带!”叶锦城断然拒绝,只冷冷睨着她,“怎么的,你们还怕我一个外人在你们这里乱闯,偷听到你们什么机密不成?你们从头到尾,百般刁难,都不知道怀的什么鬼胎,真有秘密,难道还能被我听去?!多此一举,可笑至极!她耍我一回不够,还打算耍我两回?我自己去找!”
“……是,是,叶先生,那您往圣殿后面,西北角去,有条小路,走进去就是泉眼了……”那红衣教弟子被他震住,一时畏葸着不敢说什么,只是给他指了路。
叶锦城径自穿过殿前广场,往后山方向走。后山很有一片林子,洛道这地方地气不好,平日里处处显着焦枯,此时应了chūn景,总算有一点丰茂的意思。叶锦城沿着小路往里面走,这里糙木繁杂,不太好分辨,找了一阵,他却突然捕捉到身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些窸窣响动,仿佛有什么人从后面也往这边来了。
叶锦城反应很快。他这些年来调理得还算好,也没落下练功,加之原先少年时的武功底子不错,内力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叶锦城快速地闪身到旁边,侧身掩在一棵树后面,屏息凝神地看。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个红衣教女弟子,手里怀抱着一个长形的盒子,穿过林子里的小路,往那一边走去了。
叶锦城双眼紧紧盯着她,一面把衣摆扎进腰里,一面在她身后悄悄尾随。那小路走进去还转了一个山弯,在一处地势掩映后面,果然传来泉水的清泠响动,看来是有处泉眼。叶锦城没有跟下去,只是绕到另一面悄悄听她们说话。也合该是这个地势适合偷听,他藏在石头后面,往下正好能瞧见倾月背对着他的方向站在那里,正在问那女弟子的话。
“你是才到这里?还是挺快的。”
“您吩咐的,属下哪里敢怠慢。”那女弟子将手里那个长形的锦盒递到倾月手上,看她的姿势和动作,那锦盒似乎颇有一点分量。叶锦城屏息看着倾月将那锦盒打开,露出里面一把兵器。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叫出来。那锦盒里用浅色锦缎衬垫着,里面是一把弯刀,形制奇特,刀身金线复刻,暗纹jiāo织,正同他当年送给陆明烛的那对悲魔饥火是一模一样的。这弯刀的形制图纸本来就出自明教,当年他为了弄来图纸好铸刀送给陆明烛,费尽了心思才到手,现在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掌使大人,为什么急着叫我送这个来?”
倾月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那锦盒里的弯刀。叶锦城在旁边偷看得心里乱跳,简直比不小心撞见姑娘洗澡还要心慌。所有的事qíng一下子都连了起来,之前叶九霆跟他提起过,田杏子在铸造场无意中遇到的事;那日谈判时倾月瞧着陆明烛的奇异眼神——他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不会看错。这个女人,一定是认识陆明烛的——无论陆明烛认不认得她,至少从她的立场来说,她和陆明烛,是有一些什么过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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