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烛被叶九霆这举动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走过去,急道:“怎么了?”
“没什么,明烛哥,你看到了,我真怕师父好不起来——”叶九霆的眼眶发红,却还竭力控制着,并没有眼泪,“……你来一定有事吧,先不要管他了,你说。”
“……你等等,”陆明烛紧紧地盯着他,“你告诉我,你昨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管他醒来是不是要打死你——大不了你就说,是我bī你说的。”
“这……”叶九霆十分为难,可是脸上神qíng显然也很是动摇,“明烛哥,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昨天跟我说的三年,是什么意思?他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陆明烛不想同他拐弯抹角,直接就将问题全部扔给他。
叶九霆似乎被他这样的直接给震到,沉默了片刻才道:“……明烛哥,我昨天说的话,不是骗你的。师父好好的时候,绝对不会允许我告诉你这些事qíng……那时候我还小,好多事qíng,太具体的也记不清了。但是……你们分……分开之后,他的模样就不太寻常,不过也还说得过去,只是jīng神不济了,后来……后来是我,有一次同他说话,不小心提到了你的名字。他突然就病了……醒了之后,就是现在这副样子,足有三年多才好。疯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才见过的人,马上就可能不认识,才说过的事,转眼就可能忘掉……就只记得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时候总记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并且带出一种沙哑的哽咽,“……他总记着,你到长安去了……却又说不清你在哪里,口口声声,见人就问你在什么地方……那时候整个山庄上下,见过他的人,都被他问过。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要找你。”
陆明烛沉默了一下。他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一时也不晓得接什么话好了。两人不约而同地一齐转头看向里面的叶锦城,后者却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半晌之后陆明烛用一种稳定的语气开口道:“他就这样过了三年?那后来是怎么又好了的呢?”
他的语气后半段有一种刻意qiáng调出来的讽刺,而叶九霆显然感觉到了。
“是,就这样……过了三年。他怎么好的……我也不清楚,那时候师父病得厉害,师祖和白先生不太让我见他,怕我年纪小乱说话,又不小心戳到他。也许是后来……慢慢调理着,就好了吧。”
陆明烛斜睨着他,神气里有不屑一顾的意思。
“……然后他就收你为徒,一心一意教你做人的道理了?”
他知道自己的语气显得尖酸无qíng,可是他只能这样。只有这样,才能掩饰掉因震惊而可能流露出来的不寻常的神态。叶九霆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是这样的态度,神色除了更加尴尬些,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变化,只是点头道:“……是师祖让师父收我为徒的。”
陆明烛不再问了。然而他很清楚地知道,叶九霆还是隐瞒了一段东西。他本来想引着叶九霆说出来,可是叶九霆却还是没说出什么所以然——他简直要觉得,之前在三生树下看见叶锦城,不过是他的一场迷离的梦境罢了。古旧的铜铃频响,三生树花叶飞飘,月色皎洁得不可思议,它们一起映着叶锦城满头白霜,就像奇异的一个梦——不,不可能。他确定那不是梦。如果真的是梦,为什么梦里的叶锦城也的确是霜雪满头呢。他知道,一定是叶九霆出于顾忌,还是不肯将所有事qíng和盘托出。也罢,不知道也罢。有个声音这么在心里对他说。他跟他孽缘已了,不必再多了解这些不必要的事qíng,徒增自己的烦恼。
只可惜他虽然一再这么告诫自己,却仍然止不住地在意。也许是他们纠缠得太深,连细枝末节都丝丝入扣,让人没有办法在一些事qíng初露端倪后不去一探究竟。
“好,没事了。”他这样回答叶九霆,却qíng不自禁地又向里面瞟了一眼。按这么看来,冥冥之中天意真是让人唏嘘,他回到圣墓山后没有多久,就被押入无明地狱,在那完全没有分别的一个个晨昏里,他是那样地恨,恨不得将叶锦城挫骨扬灰,他也曾经以为,在自己深陷囹圄,被周围一切人乃至明尊都抛弃的时候,叶锦城正在chūn风得意,尽qíng地享受复仇成功后的快感。可是自从三生树下那一面之后,他就隐隐约约觉得并不是这样,再到后来,他回到中原,与这个他曾经深爱过而后来又想要将之挫骨扬灰的人再次相逢,他才明白,复仇之后,并不一定是平安满足的生活。
且不要说复仇。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叶锦城过得不好,并且叫他看见,他一定会大笑,并且认定这是因果报应。可是真看见叶锦城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他虽则不会下贱到反过来去同qíng叶锦城,可心里却也全然没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进来村子里的时候,总觉得村民qíng绪有些不稳。”他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将之前的推断告诉叶九霆,毕竟在这件事上,明教和商会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觉得,那些人,大约是红衣教杀的。”
叶九霆点了点头,道:“师父先来还跟我说过,总觉得红衣教不会这么gān等下去,多少会生出点事qíng来,这就是来了。”
“……事qíng挺奇怪的。”陆明烛说着更加压低了声音,“昨天夜里才发现,还没到两个时辰,村子里的人就找上门来了。我总觉得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散布出去的,如果人真的是红衣教杀的,还这么挂到桉林里,又将消息散布出去,这明显是要把事qíng赖到我们——或者你们商会头上。你要小心行事。我得去村子里问一问qíng况,不能多留。我走了。”
叶九霆嘱咐他要小心,随即将他送出来。陆明烛暂时不去想叶锦城的事qíng,出了院子快步往村子里面走。他想去见一见江津村的村长之类,好商讨一下昨天的事qíng。只是才走了没有一小段距离,他就突然觉得事qíng有些不对。越来越多的村民聚拢过来,并且在低声议论着什么。陆明烛站定了,忽而听见一阵嘈嘈切切的声音,里面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吵嚷,还有许多人在jiāo相安慰的声音,是一大群人从村子里面走过来,被簇拥在中间的,多是些带着小孩的妇人。陆明烛一怔,立时明白这是那些遇害村民的家眷。就在这一愣神间,这群人已经到了眼前。差不多是同时,他们也看清了陆明烛,看清了他身上那明教弟子标志xing的白色衣袍。
“……是明教的人!”不知道有谁这么喊了一声。几乎是与此同时,这一群人突然哗啦啦地聚拢过来,将他围在中间。
“是明教的人!我们村里的人,是你们杀的!”
陆明烛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认定了这一点,不由得一时有些发怔。事qíng发展太快,完全超出他预计。他刚想解释这是误会,可话还没有说出口,人群里突然有个妇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号,随即一头扑向陆明烛。陆明烛全没预料,纵使身负武功,却被人群围着,躲闪不及,那妇人一双手抓住他的衣领,本来没有什么力气的手臂一阵剧烈地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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