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烛歪着头,双手在胸前环抱起来,露出一副不解和揶揄嘲弄的神qíng望着他。叶锦城弄不清他是什么意思,直被他审视得毛骨悚然,心里更慌张了,gān脆就彻底说不出话,两个人这么愣愣地对视了半晌,陆明烛才用一种嘲讽似的语气开口道:“这关我什么事?”
又是这样的话。尽管早就预料到陆明烛可能是这样的反应,叶锦城却觉得自己还是被刺痛了。并且越是这样,就越发心痛到难以忍受——只是这样的冷言冷语,就足以让自己痛到极致,当年大光明寺一夜风雷闪电,对陆明烛来说,又要痛成什么样呢?他每每想着就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对于他现在来说,早已进退无地,只好再不走动,只盼陆明烛不要将他从原地赶走。这复杂的心绪难以描述,愧疚慌乱以及求不得占据了大部分心神,却还是有微微的怨气,这个陆明烛,自己跟倾月混在一起,什么相谈甚欢,什么——他只不过因为屠láng会jiāo派的任务,和洪英被人捕风捉影地传出了一些闲话,他就来甩脸子给自己看——叶锦城想到此处,突然气得想哭,又明白自己全然不占理,在陆明烛面前连哭的脸都没有,一时气结万分,简直要憋死了,却只好咬牙硬抗,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肩头也簌簌颤抖起来。
他并不晓得其实陆明烛心里也有气。先前陆明烛已经先入为主,认定叶锦城跟倾月不清不白,就算心里知道这有点牵qiáng,可不由自主地被一股说不上来的qíng绪牵着走,说是生气,好像不是;说是蔑视,好像也不对——他不肯承认自己生气,因为他不想把叶锦城放在眼里;不肯承认自己蔑视,是因为理智还在驱使着他,觉得自己冤枉了叶锦城。他自诩清白分明,纵使旧日仇怨似海,也要一码归一码,有的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只是那股奇怪的qíng绪挥之不去,让他也莫名其妙生了好些天的闷气,前两日在商会的传言突然盛行起来,都说叶锦城为了做成生意,廉耻也不顾了,肆无忌惮地跟洪英勾搭在了一起。陆明烛虽然不信,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听得多了也难免qíng不自禁地开始烦躁。眼下叶锦城突然这么巴巴地跑上门来一解释,倒像是体贴给他多日来无处发泄的qíng绪开拓一个出口,他也是凡人,控制不住,忍不住眼下就要冷声冷语、恶言相向起来。
“叶锦城,”他走上前一步,叶锦城不由自主地吓得往后一缩,整个人像张纸贴在晾纸架上似的贴在门板上,陆明烛的声音森冷而且漠然,听起来事不关己,“除了上面分派的任务以外,你我是完全不相gān的人。你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同我全然没有半点gān系。我懂得你特意来找我解释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傻,我懂。”他又重复了一次,“旧日之事不提也就罢了,我不原谅你。”
他看见叶锦城密密匝匝的睫毛低垂下来,合上了眼睛,像是为了抵抗他这刀子一样戳进来的话所带来的刺痛似的。
陆明烛说罢这些,伸手按住叶锦城的肩,将他推到旁侧去。叶锦城好像没了半点力气,任由着自己被他推开,陆明烛拉开了门页,右脚跐着门槛,突然又转过头来冷冷地扫了叶锦城一眼。
“你摸着良心自己想想。换成是你,你为什么要原谅?”
他说着像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只在身后留下一阵惯有的清淡焚香气味。叶锦城高高仰着下巴,用后脑抵着门板,连眼神都没了力气,只是涣散地向上仰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旋了半个身子,将额角抵在门页上,抬起手来掩着脸。
没关系,没关系。原本应该就是这样的。他反复地安慰自己,以免又像往常一样流下眼泪来。原本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这些年来时不时地要哭一哭,否则总觉得太过繁重的qíng绪憋在心里,要把他弄得发疯了。不要紧的,这是他咎由自取——更何况,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不是么?刚重逢的那些日子,陆明烛是正眼也不拿来溜他一下的。没关系,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以后等他心qíng好了,自己再去慢慢解释也就罢了。说什么都没关系,再难听的话,他都听得进去。叶锦城反复这样对自己申述,片刻之后才慢慢地走出来。还好此时已临近晌午,西域商会里人不多,没人看见他这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的模样。
他自己都从来不曾意识到一点,就是这样——这些年他看似活得蔫蔫的,但是每到关键时分,疲累到即将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总能不知道从何处找补出一点自我安慰的本事,又qiáng自撑下去。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他自己看不出,可旁人也许早就瞧得清楚。他这个人,坏得不彻底,好得也不分明,做什么事qíng都多少有点滞重,不喜欢的人,觉得他黏黏糊糊拖泥带水,心眼太多麻烦也多,可在许多时候,正是这样的一种xing子让他撑得下来。
叶锦城跟人道了别,刚走到商会门口,却迎面看见洪英带着两个人走过来,这把他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败露了,转头却立时反应过来,洪英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来西域商会找人罢了。只是那边洪英一看见他,就立时露出笑容,走上来用一种很亲热的动作拉着他的手道:“你怎么在这里?我到处找你呢,有空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这话说得毫不避讳,又兼拉着手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怪异,全然不避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效验立竿见影,周围的人本来就听说了不少传闻,可是百闻不如一见,眼下立时判定那传闻所说果然不假,不由得一个个眼神诡异,像凝视着林中空地上危险的群鸟,轻声地开始jiāo头接耳。
叶锦城方才才因为这传言被陆明烛狠狠奚落了一番,此时立刻热血上涌,一腔怒意直冲到头顶上去,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已经晚了,任何动作在旁人眼里都能变成一种刻意掩饰和yù拒还迎,差不多是越描越黑,徒然增添酒足饭饱之后的笑料罢了。洪英却全然没有避讳的意思,直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叶锦城重任在身,哪里敢劈手把他甩开,只得脸色发红地任他握着,用一种他自己知道是咬牙切齿,旁人听来却是yù盖弥彰的尴尬声音道:“……去哪里?”
洪英凑近前来,叶锦城被他吓得忘了躲避,洪英已经贴到他的耳边,低声道:“等会儿吃了饭,一起去东边的军械库。有一批新的兵器图纸到了,存在那里,你去看看,这件事qíng想jiāo给你做。”
叶锦城一愣,先前千回百转关于自己私事的纷乱心神一下子就收拢了,并且立时被他抛到一边去。他还以为洪英是又要对他怎样,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件事。洛阳东面有个军械库,他早就知道,láng牙军所存的辎重武器,一直都在那里,如果官军要收复洛阳,先能夺取那里,定然就有了许多胜算。长久以来屠láng会也一直很注意那里,但是láng牙军重兵把守,没有谁进得去。叶锦城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因为事qíng突飞猛进的进展,脸上qíng不自禁地飞起两团兴奋的红晕,连忙点头低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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