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城一路唉声叹气,一半是因为伤口着实疼得难受,另一半则是在担心唐天霖等人到底有没有跑出去。说到底,所有人吃苦受罪,还不都是为了那张城防图,只要图送出去了,就算再有千般不甘,也是自己的私事了,于公那一面,他们是对得起所有人了。陆明烛劝他没用,索xing骂了他一阵,说是他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唐天霖等人有没有跑出去,他们现在帮不上忙,只要先保证自己别被抓住就行了。叶锦城心思千头万绪,跑路途中还连着几次试图说服陆明烛自己回去——可他不知道陆明烛心里有愧,是绝然不肯这么丢下他一个人走掉的。陆明烛开始充耳不闻,后来被他说得烦了,忍不住就又要骂人,骂得叶锦城安静下来,暂时不敢提这件事。一时找了个地方暂且停下来,陆明烛替叶锦城将后背的两处箭头挖出来,还好都没伤到内里,身上也还有金创药,只是失血有些太多,这一歇下来,再要迈开步子,可就难上加难,速度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来。
二人官道是断然不敢走,连小路也不考虑了,只好偷偷摸摸地拣那最偏僻的地方去。叶锦城知道,一旦当晚抓不住他们,láng牙军很快就会传令到各处,下令严加排查,自己的身份已经bào露,定然是那通缉榜上的头号了。这种通缉榜,很快就要传到周边各处燕军所辖州府,他们就算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各处快马加鞭的láng牙信使和众口相传。到时候就只能掩藏特征,隐姓埋名地躲躲藏藏。陆明烛虽然平日里跟自己在场面上有jiāo往,也免不了被查,可终究还有余地,这么跟着自己跑,倒是把他连累了。他这么想,却不知道陆明烛心里也在这么想,两人心里各怀愧疚,却又忙着赶路,先来无处发泄,连着发生了好几次争执,跑了一阵子之后,却因为那愧疚而渐渐安静下来,两厢无话了。
好在洛阳城附近多山,他们又在洛阳呆得久了,地形熟悉,白天里断断续续跑了一天,总算又熬到天色渐渐擦黑。
(一五七)
“今晚还是出不去了,先在山里过吧。”陆明烛把一堆gān柴扔下来,“你有空在这里挺尸,倒不如想想看往哪里去。”
叶锦城后背和左臂都有伤,只能向右侧躺着,时间长了自然难受得紧。可他倒也忍得住,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声痛,先前被陆明烛几番责骂之后,也安静下来不再讲话了,听见陆明烛方才的话,才开口道:“……我头疼,想不出来了……要是我自己一个人,我就gān脆去找láng牙军,让他们先给我把伤治好再说……够了,真是受够了……”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陆明烛,“你若是愿意自己走,那才是……”
“闭嘴。”陆明烛言简意赅地打断他。他听出叶锦城的话里还是有许多焦急,并且带出一些自bào自弃的疲倦意味。他听得出叶锦城实则是在担心自己,说是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那也是假的——叶锦城今番算得上是被自己给连累了,却一直没有抱怨过什么。可是虽则为了这件事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叶锦城,可他还是清醒的,深知无法将这和十几年前的恩怨混为一谈。他想得清楚,因此也就下定决心,好好把叶锦城送到安全的地方,将这事了结,从此以后各不相gān。只是他这么想,却不晓得叶锦城会不会同意。
“你先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找点水。”陆明烛说着把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扔到叶锦城跟前,那东西猛地扑腾了一下,叶锦城猝不及防,给惊得下意识向后一避。那是只色彩斑斓的大锦jī,陆明烛方才去捡柴火的时候,恰巧给逮了个正着。
陆明烛掏出燧石,擦出一点火星,却立刻感觉到叶锦城的目光如芒在背似的盯着他。他回头看了一眼叶锦城,不咸不淡道:“别看了,这回周围没人,我不会再犯错了。”
他说着擦着了油布,并且慢慢引燃了那堆gān柴。温暖的光晕很快就将四周照亮了,并且抵抗着从小丘后面chuī来的寒风。陆明烛把那被撅折了翅膀的锦jī往叶锦城身边一踢,道:“你料理料理它,我找水去。”
不多时陆明烛找了水回来,却见叶锦城已经坐了起来,火光把他因失血而发白的脸笼出一层虚假的红,不断从柴堆中蒸腾起来的热làng,将他额前的头发掀得不住飘动。叶锦城正在动手往火堆里面添柴,可先前那锦jī还好好地躺在一边,连根毛都没少。
“我叫你收拾收拾它,你倒是在这里发呆,怎么的,我是该伺候你的?”陆明烛先前已经下定决心,一码归一码,只要过了这一关,从此泾渭分明便了,因此也暂时不打算用素日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对他,索xing有话就说。
“……那个,我……”叶锦城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低下头去了。陆明烛不解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突然发现,他脸上的红不是完全被火光映照出来,而是真真晕在那里的。陆明烛愣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叶锦城从小生活优渥,连洗个衣服都不利索,要么是不会收拾这个,要么就是纯粹的不敢,看来后者居多。他也不戳穿叶锦城,只是弯腰把那锦jī拾起来,站在那里就开始拔毛,并且将那些色彩斑斓的羽毛扔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那还没死透的锦jī在他手里开始挣扎着叫起来,陆明烛用眼角扫了一下叶锦城,只见他神qíng开始躲躲闪闪,最终转过头去了。
“……你就不能先把它弄死吗,这样也太……”
“你这辈子山珍海味吃了不少吧,”陆明烛的声音听起来要多讽刺有多讽刺,“连这个都不懂,先杀了再拔毛,拔得不利索。现在是在逃命,又没有什么刀子镊子,等会儿你嫌不好吃,就饿着吧。你自己什么混账事没gān过,现在在这里假模假式地发慈悲给谁看?”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手上还是一用力将这晚饭的脖子拧断了。
叶锦城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陆明烛手里捏着的不是那锦jī的脖子,倒像是自己的。其实他半分都不怀疑,如果可能的话,陆明烛大约很多次也想像拔这jī毛一样,把自己连皮带骨从上到下揭开算了。他想着想着就觉得怕起来,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地往陆明烛那里瞟——以前就算是眼睛里看过多少次,他也从未在心里正视过陆明烛,正视过自己对陆明烛的感qíng,事到如今,还能再见乃至还算平静地相处,反而更让人觉得可望而不可即,怎么都看不够了。
陆明烛已经手脚利索地把那锦jī开膛破肚,一抬眼见叶锦城那畏畏缩缩yù言又止的样子,突然莫名觉得这模样就跟方才那被他打蒙了的锦jī没什么区别,再看他那一身原本华丽绝伦、眼下却乱七八糟的衣服,也跟这锦jī那色彩斑斓的乱糟糟的羽毛没两样——他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点想笑,然后还真的叹息似的笑了起来。
“……眼下……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陆明烛方才架在火堆上烤着的jī都开始滋滋地向外滴淌着ròu汁和油花,叶锦城的声音才可怜兮兮地响起来,只是这声响儿简直还没那柴火爆裂开的声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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