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纯阳宫的人,可真巧啊。”风连晓凑在叶锦城耳边低声一笑,笑声里带着点嘲讽,“来得这样迟,架子可真是大。不愧是……啧啧。”他在叶锦城肩头一拍,“我觉得就凭这点,他们的口风,我们已不必探了。叫他堂堂纯阳宫的人来京城给明教捧袍边,他们心里能舒坦才怪。”
叶锦城听风连晓口气不善,心中明白他也是在记恨两年前枫华谷之事,当年唐门与丐帮yù遏制明教势力,先上华山请求襄助,纯阳宫却拒绝了此事,也不知算不算未卜先知。
“你可别冲动——”
“知道了,知道了。”风连晓懒洋洋地连声答应着,“回城去?回头要去会馆,他们昨天已经见过少林来的人了,听说倒是个十分通透好说话的,你回头也迟早要见。先走了。”叶锦城点头上马,风连晓却不耐烦,转身一个轻功去得远了。
陆明烛来来回回地踱步,那步子依旧很沉稳,但是节奏却有些焦躁,他手上还拿着才接到的任命状,简直可以说还新鲜热乎着,热得他觉得脚下踩着火炭一般烫。
毫无预兆的,怎么会突然让他到萨宝府出任府史?他这么想着越发觉得焦躁,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中午日头明亮,正是仲夏过后,还带着些毒辣的热意,静静地当空高悬,刺得身在这喧闹都城中的他浑身不自在。
(十八)
为了避嫌,叶锦城故意在城外游dàng了许久才回城。他到城门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仲夏的酷热已经随着时节褪去,可正午骄阳高悬,正是毒辣。胯下的绝尘因为燥热打着响鼻,叶锦城摸了摸头,也觉得有些发晕。胸口有些痛,但是又不像是要发作的模样,他只得qiáng打jīng神往前走。
今日少林诸位高僧来到长安,午后在晋昌坊大慈恩寺开坛讲经,有缘人甚至能得解签。
叶锦城想了想,还是策马慢慢往大慈恩寺方向走去。街市熙熙攘攘,他想起小时候。荷包里还有母亲在灵隐寺为他求来的平安符,他想起在西湖的白雪皑皑的冬季,在暖和的被褥里听见灵隐寺钟声悠长敲醒了早chūn,chūn季的烟雨里孕育夏季的风雷;夏季的蝉鸣和水汽又蔓延着洇湿了灵隐寺前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年轻的叶思游牵着年幼的他,顶着酷热的夏日去灵隐寺烧香,回来从水井里捞起冰凉的西瓜驱散酷暑,带来秋季的凉意;秋季西湖边的柳条褪尽了青翠,他与唐天越一路嬉笑打闹着从一群进香祈福的善男信女中穿过,看灵隐寺内落叶飞檐,听飞来峰上泉雨合漱,泠泠之声扬过了清冷的晚钟,在连绵不断的秋雨中一直迁延到下一个冬季——下一个再也没有了唐天越的冬季。
他想着想着不免走神,连已经到了大慈恩寺门口都未曾察觉,愣了好一会儿神,叶锦城才下了马,早就有小沙弥上来牵走,叶锦城望了一眼,只见寺中已是人头攒动,满殿白云,香火缭绕。大慈恩寺牡丹素来最负盛名,眼下虽不是牡丹盛开时节,更兼仲夏将过,时节尴尬,可大约终究是地气不同,大慈恩寺地临huáng渠,水竹深邃,眼下正值凌霄花盛放,满寺如火龙攀援,碧叶红花,灼灼耀眼,却又因为香烟的气息减退了艳俗。
叶锦城在人头攒动中间来回看了几眼,除了长安民众慕名而来上香,其中也不少江湖人,有些一瞧就能认出是何门何派。明教这几年在中原发展势头迅猛,慕名而来的信徒不断增多,只要大光明寺建成,不用多久,未必不会超过大慈恩寺今日盛况。西院人声鼎沸,浮图下香灰堆积,诵经之声萦萦入耳;东院是翻经院,反而显得寂静许多。
叶锦城瞧了两眼,径自往翻经院走去。少林来的僧人在此讲经授武,并非人人可进,叶锦城与门口的沙弥通报姓名,才走到回廊上,在一丛掩映的竹子后面站住转过身来,后面转过廊角走来一人,一身白色道袍滚着细细黑边,随步拂动,尖而高的头冠与笔挺的脊背几乎拉成一条笔直的线。
叶锦城认出这是先前在驿站遇见的道士,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位道长,真巧啊?”
那道士似乎也记得刚刚一面之缘,眼神微微动了动,可面上还是一片清冷,只是微一颔首,道:“阁下是藏剑山庄来的少侠么?确实巧。”
“藏剑山庄,叶锦城。”叶锦城抱拳行礼,“在下前几日在会馆,只听说中原七大门派全都到齐,独缺纯阳宫。敢问道长……可是来参加大光明寺落成?”
那道士闻言一点头,道:“贫道纯阳宫凌尘。”却也不多话,只是微微抬手往回廊那头一指,叶锦城立时跟上,道:“既然如此,怎么道长也来大慈恩寺,也是来听少林来的方丈讲经?”
“贫道不听什么讲经。”凌尘脸上神色古井无波,冷得像是华山上冻住了的陈雪,“只是各大门派如今齐聚长安,特意来参加大光明寺落成,听闻少林高僧前来,贫道一来拜会,二来讨教武学。”
叶锦城了然一笑,也不再说话,两人一路绕过长长回廊,往东院里面走。一路零星往来僧侣见到二人皆行佛礼,叶锦城笑容可掬,一一弯腰回应,凌尘也各自打稽首回礼。满廊的木柱上都攀援着血红肥厚的凌霄花,蓊蓊郁郁地晃人心神。走过最后廊角,假山掩映后东院豁然开阔,门廊矗立,木鱼频响,佛音低诵,只见广场殿前座下僧侣数百,皆听高台上所坐僧人讲经,这边门廊上却站了不少人,也不下数百,叶锦城一眼扫过去,只见各门各派的都有,虽然此处听不清那少林来的僧人在说什么,可众人却都无一动步,只是窃窃私语。
凌尘一站定就直直瞧着远处台上,再不发一言。叶锦城看了一圈,冷不防一只手啪地搭到他肩上,回头一瞧竟然是风连晓。
“哟,你来得好迟。”风连晓拨开挡住眼睛的头发,“从哪里玩了回来?”
“玩什么?”叶锦城乜他一眼,眼神又一转,不动声色地往凌尘那边递过去,对着风连晓微一摇头。风连晓露出了然的神色,再看那道士的眼神就更多了几分不耐烦,却也忍住了,只低声对叶锦城道:“听说少林来的这几位都是颇有德行的高僧,你看见台上那位没——对,就正在讲经的那个,说是德行高蹈,所论佛理jīng深,武学上也造诣非凡,可竟然还是半路出家,仅仅十多年就有这样修为,真是好生了得。”
叶锦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台上僧人隔着太远瞧不清,可看起来年岁似乎也并没有多大。他将目光收回来,又道:“等他们讲经结束,再进去拜会?”
风连晓点了点头,叶锦城却突然笑眯眯地转头对一旁的凌尘道:“道长呆会也与我们一起么?”
凌尘本来正负手看着远处台上讲经的僧人,没料到叶锦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微一愣怔,脸上才又恢复之前冰雪不侵的凛然冷淡神色,道:“这,就不必了。”
“凌尘道长这是何必,大家同属中原门派,如今大光明寺将成,明教日盛,朝廷嘉许,百姓颂扬,如今中原门派皆上京来贺,先坐在一起谈谈,为免疏漏,也为表对朝廷忠心——我等虽为江湖中人,可若不是如今朝廷英明,盛世繁华,我等只怕也身如蓬蒿,大道国教,更应如此,道长身为纯阳宫中人,虽然秉一修仙,怀清履洁,可想必也不会瞧不起我等世俗门派。如此——有何不美,道长为何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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