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烛这才恍然大悟,他是要这刀子去修面,眼下这种时候,还不忘顾及这种事qíng,实在是叫人无言以对。但这确实是叶锦城一贯作风,他只好嗤之以鼻地把那匕首扔了过去。叶锦城接在手里,道:“你有伤在身,多休息吧。”
两人下半夜各自睡去无话。第二天一早醒来,叶锦城将昨日烧火的痕迹掩盖起来,两人继续往北面行走。其实这里已经离河东道不远,按照正常的脚程,不过三四日便可进入。只是陆明烛此番带伤,外面相比风声又十分之紧,只好越挑偏僻的小路走。如此过了一两日,中途也路过好几处市镇,叶锦城曾经想去打探一下,看看能否采买些衣服药品,可还没靠近镇口,便绝然不敢再向前了。这一回不比上次,上次陆明烛至少不在通缉榜上,而这一回,简直是在láng牙军眼皮子底下劫的法场,对洛阳府的威望破坏极大,láng牙军定然震怒,不惜一切都要抓了他们,这下令搜捕的文书,贴得到处都是,连有几回他们在山间小路行走,也能看见偶然会有人经过的小道上张着那么一两张榜文。上头不但将他们这些人样貌描绘得清清楚楚,而且写着一旦发现,就地格杀,以尸首领取赏金的字样。叶锦城更是悄悄靠近过个别的村镇,只见无论大路小路,皆有当地láng牙兵来回把守,大些的城镇,城门已经戒严,处处跟铜墙铁壁一般。
二人无法,尽管进度一再拖延,却不得不仍旧在山林间行走。连日疲劳伤倦,更无法喘息。预料中的雪没有下,可一天比一天yīn冷刺骨,每每到了夜里,更是难以入睡。也多亏了洪英先前想出的歹毒法子,要将叶锦城活剐二百刀,怕他死在受刑途中,因此前一阵子灵丹妙药、滋补食材连着吃了好些天,倒是让他很补回来些,眼下还不至于支持不住。
只是这山间本来风大,到底是让人觉得入夜极寒。风呼啸着头顶上chuī过,虽然并未直接chuī在身上,却仍旧冷得受不了。叶锦城醒了过来,林子里深黑幽静,唯显着风声格外清晰。这几日吃不到什么东西,晚上也睡不好,叶锦城整个人也已经倦极衰弱。他走上前拨动快要熄灭的火堆,并且把柴火添加进去,也就是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出了一身的虚汗,头晕眼花地蹲了下去。只是不多时暖意渐起,他这才有力气靠近火前,伸出冰冷的双手,不多时暖意渐渐回过来,他转身探头去看陆明烛。究竟是受了伤,这几日陆明烛晚上睡得不算少,却还是倦怠。叶锦城凑近了去看,却突然听见陆明烛发出一阵叹息似的呓语。
他吓了一跳,陡然觉出一点不同寻常,便伸手去摸陆明烛额头,只觉得滚烫。他疑心是自己的手太凉,便收回来向自己额上试了试,却发觉凉沁沁的,再回手一探,竟然的确已经是热得滚烫。
叶锦城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拍陆明烛的脸颊。
“明烛……明烛!你醒醒!”
陆明烛被他一拍,终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叶锦城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手底下的肩头上连连掠过几个不由自主的寒颤,他还记得自己上回受伤在半路高热起来的时候,知道这是何等的难受又凶险,心里不禁一下子又急又怕起来,却只能无计可施地拨开陆明烛散乱的卷发,轻声叫他。
“明烛……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明烛?”
“……没事……”陆明烛摇了摇头,眼睛却只是一睁,就疲倦地合上了,可是话音里却还是滚过一阵寒冷的颤抖,“……别叫得像是……我要死了一样。”
(一七九)
风从林子的间隙和他们肩头上毫不留恋地掠过了,只将一阵阵的寒意无限地迁延往复。叶锦城将外衫拢好,把陆明烛抱进怀里。假若是在从容安适的时刻,这又何止是他多年来在梦中妄想过千百遍的事qíng,可眼下虽然未到穷途末路,却也濒临绝境,这样抱着陆明烛,却也只觉得满心悲凉了。
他给陆明烛喂了些水,然后借着那点火光检视伤处。只见伤口还是那小小的一处,仍旧是有些红肿,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迹象。可叶锦城知道,这一刀贯穿到腹内,就算没有伤及脏腑,眼下既然会突然高热,qíng形也不容乐观了。他们都最最不想见到的qíng况,似乎已经悄然而来了。他见过这样的伤者,从前商会中押送货物遇袭的镖师,最后就是在高热中死去。能够延医问药时尚且凶险,更何况他们当下还在这样的处境里。
天命的作弄和践踏反复不止,陆明烛才将他从láng牙军的刀下救出,却又将他自己置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在这样的qíng形下,他连慌乱的本钱都没有,只能qiáng迫自己镇定。陆明烛这副样子,定然不能再拖了,就算是冒着被当场格杀的风险,天亮之后,他也得去最临近的城镇中寻找药材——他不是不知道此举可能的后果,可若不去,陆明烛就有可能会死。
“明烛,你感觉怎样?”叶锦城伸手又去探他额头,惹得陆明烛起了一阵不安的躁动,他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睁开眼睛用一种不甚清明的神qíng盯着叶锦城:“……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天快亮了,”叶锦城的声音十分温柔,就像是在江南冬日娴静安谧的午后,“你在这里呆着不要动,我去找点水来。”
他说着窸窸窣窣将衣袍给陆明烛掖好,正起身要走,却被陆明烛一只滚烫的手一把攥住了。
“……我知道你要去gān什么……不许去。我们在洛阳府……惹下的可是泼天的祸事,这河南道整个范围内……几日内定然尽数戒严盘查了,你没听商道长说的话么……发现了就是格杀勿论。”
“我真的不去哪里。”叶锦城偏过头,生怕陆明烛发现他脸上的破绽,“真的只是……”
陆明烛想说什么,却连着呛成了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叶锦城咬着牙,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身给他顺气。陆明烛一只手攥着他袖口,随即攀附到他衣襟上,用一种气急败坏的沙哑声音道:“……我知道你要去找药,我……这么多人,才刚刚把你从刀口下救下来,你就要自己去送死……再说了,你要是被láng牙兵发觉了踪迹,我还能躲得过去?!”
“……谁说我就一定会被抓了?”叶锦城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种焦虑的颤抖,“你这伤……”
陆明烛抓着他的双手一阵撼动。
“那谁说我这样就一定会死了?再挨两日……到了河东道,什么样的药材不能得?”
“……好,好好好,你别着急,我不去了。”叶锦城心里空落落的,一阵阵难受,却只能露出微笑返身坐下来,“你再休息一阵,等天亮透了,我们再走……”
他说着重新将陆明烛抱在怀里。陆明烛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却像是极不放心,怎样都不肯睡去,只是用滚烫的手将叶锦城的手腕抓得紧紧的。叶锦城无可奈何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头发,道:“……我说了不去了,不会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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