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说着走到chuáng边,拿起陆明烛的一只手来,陆明烛手上套着两个镯子,白竹用力将它们向上一推,直推到内关上面。叶锦城听见他啧了一声,万花谷来的大夫露出一种在市场上挑拣jī鸭鱼ròu的神色:“太瘦了些。”说罢手指在内关上面一按,陆明烛发出低沉的呻吟,白竹轻嗤一声,“虚火够大的。”说着另一只手直接摸到陆明烛面颊上,将他脸扳过来一瞧,又轻佻地一拍,“脸色差成这样,心绪郁结所致。本来就够糟的了,你这小子,没少折腾他吧——”说着用眼神在叶锦城脸上一剜,随即站了起来。
叶锦城不知道怎么的脸上突然有点发热,白竹站起身,又弯下腰去,伸手将陆明烛里衣的衣袖一路推到上面去,叶锦城一步跨上前,道:“你gān什么——”白竹头也不抬地伸手向后一推,将叶锦城挡开,另一只手拇指用力在陆明烛曲池xué上一按,天知道他那点xué截脉的手法里使了多大力气,陆明烛虽然还在昏睡,却痛得一震,整个人都下意识地往chuáng铺里面一缩。
叶锦城听着陆明烛呻吟,心里莫名其妙地不舒服起来,不悦道:“你轻点。”
白竹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心疼了?有你心疼的。他亏得厉害了,又心qíng郁结很久——郁结什么别问我,等他醒了你自己问。这病得可够狠了,没半个多月好不了。我给他开药——你先付钱,我从不白看病。”
他说话极快,偏生还是玩世不恭的语气,不知是不是因为针对叶锦城的缘故,话里带着格外的讽刺。叶锦城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知道了。”说着却走上前去看陆明烛。
桌上有笔墨纸砚,白竹坐下来写药方,眼睛却瞟到chuáng边去,叶锦城坐在陆明烛枕边,正伸手为他整理凌乱的头发,白竹的眼睛在叶锦城脸上一瞟,只见叶锦城眉尖微微蹙着,似乎是有点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焦虑。白竹思及方才叶锦城那一声没好气的“你轻点”,突然嘴角一勾露出点笑容,摇摇头继续写方子。
谷清泉对着镜子扎好了头发,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谷清霜。
“师姐?”谷清霜站住了,一双眼睛睁得挺大,全是诧异,“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我不住这儿了,今晚就搬走。”
“什么?师姐,你怎么突然——”
“教中长老给我派了新的差事,我得换地方住了,长安这地方虽好,我也总不能老呆在这里一事无成,差事挺紧,我这就走了。”
“师姐?”谷清霜惊讶万分,又觉着十分难过,谷清泉自从那天晚上满脸泪痕地回来,就再也没跟她说过多余的话,现下突然说要走,谷清霜顿觉得两人之间被隔开了好大一段距离,师姐一定是有什么事,却一点也不肯透露给她。
“师姐,师姐你说话呀,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这样突然要走?不能跟我说吗?”谷清霜惶急地拉住她手腕,谷清泉手上的镯子随着她的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听得人心里寒碜,“你是因为明烛师兄生气吗?师兄已经给你道过歉了呀,师兄从小对我们那么好,他打你也不是真的要怪你,只是——师姐,你那么喜欢明烛师兄,在家乡那么多年,都心心念念要来中原找他,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你怎么反而要走呢?师姐——”
谷清霜明显感觉到她提到陆明烛时,谷清泉的手抖了一下,却很快恢复正常。谷清泉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却很快露出微笑,伸手抚摸谷清霜的头发。
“已经好多年了,清霜。”谷清泉微微笑着,碧色的眼睛弯起来,“很多年来我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到中原,要来找明烛师兄;可我真到了中原,才发现有很多东西——”她不自然地一顿,很短暂,随即很快地接上话,“很多东西——想找的东西,并不是一定是我真正想要的。我要去找找看,有没有我更想要的东西。”她说着往窗外看了看,外面的夜色一片漆黑,“我费尽千辛万苦到了这样的新天地,却没找到本来想找的东西,那我怎么样也要看看别的,人生这么短暂,总不能空手回去。你——你好好做事,直到我大圣教普济中原那一日之前,不要相信这些中原人,他们不是我们家乡的人,不会把我们当家人一样对待。保重了,师姐会回来看你的。”
“师姐——”谷清霜不明就里,总觉得谷清泉的话她听不大懂,可隐隐约约藏着让她不安的东西。
“没什么,不要多想了。”谷清泉对着她露出笑容,“我走了。”谷清泉说着拂开谷清霜的手,谷清霜追出几步,却只见谷清泉大步往外走去,她依稀听见师姐低声念诵教义,谷清泉的声音在夜色里被风chuī得断续,能听见的字却很清晰、坚定:“……愿息火海大波涛,暗云暗雾诸缠盖……降大法……光辉,令我心xing恒明净……愿……多劫昏痴病,及已魍魉诸魔鬼……”
谷清泉大步地往外走去,她从前面将包袱甩上右肩,在胸前紧紧地系起来,北边chuī来寒凉的夜风,在她扭头时将她碧色大眼睛里的泪水chuīgān了。她从马厩里牵出黑色的龙子,跨上马的时候,她砂金色的被高高绑成一束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决然地一甩。谷清泉一手拉住缰绳,对着从后面追来的谷清霜一摆手,随即一踢马腹喝了一声。
“……无上明尊力中力,无上甘露智中王,普施众生如意宝,接引离斯深火海——驾!”
(二十六)
这一场病来得突然而沉重,似乎是积累了所有的郁结一下子被引发了,陆明烛连着睡了好几日病得人事不知,叶锦城急了,拉着白竹不让他走。白竹十分无奈,又不好拒绝,只能留下来给陆明烛瞧病。陆明烛病着不能做事,叶锦城找人替他去教中通传了一声,明教来了人,只是不冷不热地查看了一番,象征xing地嘱咐几句好好休息,便不再过问了。陆明灯与谷清霜倒是每日都来,但是陆明烛病中不宜挪动,便只能在商会住下去。叶锦城倒乐得如此,他从小生活优渥,虽然没照顾过人,可倒也做得算是顺手,他没意识到,自己甚至十分享受这种安静的环境。虽然白竹时不时会丢来两句不咸不淡的讽刺,可这气氛总体来说竟然还算是融洽。
陆明烛一直睡了三日才醒了过来。他又看见之前看过的银色暗纹帐顶,还有华贵的紫色绸缎,他觉得头痛,下意识地咂嘴,全是苦涩的药味。陆明烛不明就里,扭过头去,才感觉到自己一只手被人握在手中,叶锦城趴在chuáng榻边睡着了,扎得高高的黑亮长发拖曳在榻上,散开成一片。陆明烛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在叶锦城脸上轻柔地捏了捏,叶锦城一下子就醒了,见陆明烛看着自己,立时噌地跳起来。
“你醒了——哎呀!到吃药的时候了!我……我我我睡着了?”
他脸上神色很是欣慰,又有点忙乱,转身就要往外面走,陆明烛一把没拉住他,叶锦城已经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带进一个黑衣男子来,宽袍大袖,眉目冷峻,正是白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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