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哥?叶大哥?!”
“……叶锦城!”
叶锦城控制不住地向后一仰,咳血后的喘息还没平息下来,唐天霖看见他挣扎着瞥了自己一眼,那眼底黑漆漆的,连一点儿光都没有了。嘴角边的血线划过下巴,一直流到脖子里。唐天霖有些慌了,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擦,叶锦城的手却哆嗦着抬了起来,第一次没找准,晃晃悠悠地滑落下去又举起来,将唐天霖的手推开了。
“别管我……本来……已然生无可恋,没……想到……”他才开口说了几个字就喘成一团,哆嗦着又是星星点点的血沫溅落,“……死了也……我……我怎么跟你哥jiāo代……”
“叶大哥,你……”唐天霖已经镇定下来,他抬手又去擦叶锦城嘴角的血迹,叶锦城疲倦而带着怒意地躲闪,却再也没有力气了,只能将眉头拧成一团任唐天霖揩gān净嘴角血迹。一时室内只听见他沉重急促带着呛咳的喘息,风连晓没吱声,唐天霖沉默了一刻,才重新开口。
“叶大哥。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从我哥死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因为我跟你想的一样。叶大哥,你不要自责,大哥那样的xing子,临死前恐怕也放心不下我们,我知道他总希望我们过得平安,普普通通地活着。他却不知道,人生下来,天生该做哪一行,早就是注定的了。我不是在他死后为了报仇才进的唐家堡,否则——你看,我如今的功夫,没有十几年,怎么可能练成?很多年前,我就是斩逆堂弟子。大哥长年累月没有空回家,他是真的关心我们,为了我们连命都可以赔上——是我,从小就违逆他的意思,偷偷进的唐家堡,大哥他……一直都不知道。”
叶锦城脑子昏昏沉沉,像是被用钝器敲过一般不能思考,却又偏偏每个字都清晰入耳,他觉得痛,辗转着不愿听,又无可奈何。唐天霖低声道:“叶大哥,大哥死前的事,我后来都知道了。虽然有些话没亲口听他说,想必他也是拜托过你照拂我们,是不是?大哥一生辛苦,为了我们入的唐门,却偏偏不适合做这一行,他太善良。唯有我的师兄师姐们都说,我天生就是做杀手的料。大哥死了,你要给他报仇,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
叶锦城胸口痛得哆嗦,却又无法缓解,疼得他扭曲起来,后脑一下下地往墙上撞,唐天霖赶紧伸手到后面垫住。
“叶大哥,你不要这样——”
“……你……你不用说这些话给我听……骗我到现在……呵呵,呵呵!”叶锦城痉挛着发出破碎的冷笑,“你是存心……咳!存心、存心要气死我,好让我去见你大哥是不是——你——我告诉你……我现在……没脸见他了!”他手里还痉挛地攥着那个小瓷瓶,唐天霖掰不开他的手,突然觉得手臂下叶锦城的脊骨抽紧起来,只听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唐天霖见势不妙,赶紧从腰里摸出颗药丸来顶进叶锦城口中,那药丸入口就化成一片清凉,滑入喉咙带来的却是胸口排山倒海的剧痛。叶锦城整个人都抖起来,要不是唐天霖和风连晓早有准备,力气又大,早就给他掀开几丈去。那药物带来的痉挛似的剧痛逐渐平息下来,叶锦城的头发衣服都已经湿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唐天霖的脸上还是没有表qíng,可风连晓看出他神色不忍。两人将叶锦城架起来,正要叫商会中的人来处理,叶锦城却突然呻吟了一声,唐天霖凑过去,只听他气若游丝道:“……当初……天越身上……只有半瓶药……若是……若是得——!若是得了整瓶……跟他一起去了……倒也不用……面对今日!”他说完连咳带喘地怪笑起来,笑得唐天霖和风连晓都觉出森然冷意。
一时稍微平静了些,两人赶紧叫了商会中藏剑弟子来照顾叶锦城。一通发作,叶锦城虽然再也没了力气,但好歹还能摆摆手吩咐弟子们事qíng与唐天霖和风连晓无关,不要声张,回头慢慢解释。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唐天霖重新恢复面无表qíng的模样。风连晓愣了一会儿,才道:“这……这演的到底哪一出?老子怎么搞不清楚?他认得你?认得你大哥?你大哥死了?他既然认得你——不对,他之前不是也见过你么?怎么那时不认得?”
他这一连串问题一古脑地抛给唐天霖,唐天霖却只是瞥了风连晓一眼,风连晓看见他脸上露出一种疲倦的神色,不似往日的冷若冰霜。
“他认得的是唐天霖,不是斩逆堂弟子唐天霖。”唐天霖低声道,“他是为了给我大哥报仇,我也是。为了给我大哥报仇,也为了不叫他认出来,我这张脸,是假的。”他伸手做了个揭开面具的手势,“我易了容,喝了药毁了嗓子,就是不叫他认出来。可他还是认出来了。这就是天意。”
他头一次在风连晓面前一下子说这么多话,风连晓听得似懂非懂,唐天霖又是一摇头:“以后跟你慢慢解释。等他醒了我们告辞之后,就赶紧回长安吧,话已带到,我留在这里,只是让叶大哥看着烦心。”
(三十六)
二月和三月初一转眼就过去了,叶锦城自从认出唐天霖之后,话少了些,又因之前的那次发作而经常咳嗽。好在天气逐渐转暖,西湖之畔本来就是风水宝地,此时一派莺飞糙长的融融chūn景,气候与风物都十分宜人。叶锦城大部分时间仍旧呆在剑庐里,陆明烛和叶九霆也经常去剑庐找他,那陨铁经由锻打,已经初步成形,叶锦城不敢贸然妄进,只能将半成品先搁置一边,整日只是在剑庐中打坐。他觉得心神不宁,纷纷往事总是在他竭力摒除杂念时纷至沓来——他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自己想着的是报仇,思念着的是唐天越,而手中兵器,是给陆明烛的。这又如何能静得下心呢?陆明烛当然并不知道他与唐天霖在杭州商会那一出,但是也觉出叶锦城身子不好,忧心忡忡却也束手无策。他曾经阻止叶锦城去剑庐耗费心力铸剑,但是叶锦城只说自己这不过是之前他知道的宿疾,每年chūn天都是这样,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不去剑庐就是去商会,也是闲不下来的模样,久而久之没有办法,陆明烛觉得还不如放任他去剑庐,所谓静心,恐怕对身体倒还有好处。倒是白竹来拜访叶思游,给叶思游一点暗示,说是叶锦城这模样虽不致命,却也堪忧。叶思游急了,bī着叶锦城卸了商会的职务,让他安心休养。叶锦城这下更乐得整日呆在剑庐闭门修心。
只是他修的什么心自己心里清楚。若是论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一想到处心积虑布置的棋盘终于有了初露征兆的契机,他就觉得抑制不住的躁动从胸口升起。想到唐天越,依旧会痛,痛入骨髓,想到陆明烛,却开始觉得越来越焦躁。这种焦躁让他十分莫名,因为以前从没有过,叶锦城思索了很久,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终于归结为大仇也许就要得报的兴奋,每每陆明烛带着叶九霆来,他总是趁陆明烛不注意的时候充满玩味地打量他柔韧的背影;每每陆明烛带着叶九霆走,剑庐重新归于沉寂,他又觉得空虚中有种迫不及待的躁动,似乎是冥冥之中总有种qíng绪催促着他思索,却又什么也想不出。
52书库推荐浏览: AdrianKliest浅池王八 剑三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