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羊花】浮生夜谭_山风有露【完结+番外】(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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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对她没有qíng意。”他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去拿行李。

  秦玉颜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伸手去抓谢孤鸾的肩膀:“没有qíng意?我愿意娶她,难道不是qíng意?这几年我连女人都没碰过!”

  “秦玉颜,这从来不是因为娶不娶,她在你心里占得分量太少了。”谢孤鸾冷哼一声,一把拍开他的手,“对你来说,娶她是施舍,她嫁给你恐怕就该对你听之任之、忍之让之。师叔不是这种女子,我也不会让这种事qíng发生。告辞。”

  “你站住——”秦玉颜气急败坏地喊道,“我不娶她你可别后悔!”

  谢孤鸾置若罔闻,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纵马在雪中飞奔,阿澈倒自觉,坐在他身后一手抓紧了他的腰封,墨发随风起伏。谢孤鸾在客栈时仿佛把一生的话都说尽了,一路上脸如结了冰般,任凭阿澈怎么唤,一张嘴咬得死紧,愣是再没开过口。

  阿澈悻悻道:“道长,他确实不是你师叔的良人,一个女人跟了他可能不会被亏待,却得不到尊重。但女子即附庸,世道便是如此认为,也无怪他会这么做。”

  连阿澈都能看出来的事,他难道看不出来?秦玉颜为人其实并不差,但戾气盛,人又太自我,甚少考虑别人,岂会为了女人而放弃追求?在他看来,他为阮梦秋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但谢孤鸾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观秦玉颜种种作为,他虽非对阮梦秋毫无感qíng,但归根到底,那一丝qíng远不及阮梦秋想象中那么深。谢孤鸾知道这一点,却又不忍她难过,是以千方百计想让阮梦秋觉得秦玉颜好,不惜欺骗她也要让她觉得幸福,殊不知越错越深,这般下去反倒会害了她。

  他不愿她再受委屈,五年,已经够多了。他做错了,他知不能再误了她,打算写信将来龙去脉jiāo代清楚,待回到华山再当面向她请罪。

  见谢孤鸾若有所思,阿澈再接再厉道:“不过道长,万一你师叔就算知道秦玉颜如此也心甘qíng愿,你这算不算……棒打鸳鸯?”

  谢孤鸾愣了愣,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上。

  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他本没有替阮梦秋选择的权利,但就今天这么一闹,这亲事也算是huáng了。谢孤鸾心里涌起一阵歉疚感,顿时感到脑仁子疼得厉害,又觉阿澈多了嘴,随即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阿澈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之后几日,谢孤鸾都在朔州修整,但未待上两天,谢孤鸾便置了冬衣动身北上,阿澈追在他后面还摸不着头脑,连声问道:“你去哪儿啊?”

  谢孤鸾被烦得不行:“闭嘴,不想去就赶紧滚。”

  这一连几天阿澈还是头次听到谢孤鸾开口,不由一怔,脸上的不可思议一闪而过,也不在乎谢孤鸾凶他,大喜过望,开始口无遮拦起来:“道长,你、你真的要带我去yīn山?你可真好,我喜欢——”

  谢孤鸾的面容扭曲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捂了阿澈的嘴,将他一把扯上马,带着他飞快地离开了。

  没了叶熹这个冤大头,谢孤鸾立即囊中羞涩起来,加上那日叶熹忙着逃命,仓皇之下拿错了行李,将谢孤鸾的盘缠一并带走,留下了他的一包锦衣华服。

  叶熹为人大方从不把银子当回事,跟着他吃喝住行都打点好了,不是最贵的也是最舒适的,哪儿用得着谢孤鸾掏钱。谢孤鸾原本习惯了幕天席地、栉风沐雨的日子,一开始也觉颇为过意不去,但可人一旦养懒了骨头,一朝回到从前的状态,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竟开始想念起叶熹来了。这没出息的想法在谢孤鸾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也不觉得可耻,毫不犹豫地把叶熹那包劳什子当了。

  谢孤鸾花着钱,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委实心疼得紧,每用一个铜板都要把钱摸出来数一遍,一副抠门的样子。

  但叶熹不在也有一点好——大年初一从朔州启程,二月惊蛰到达中受降城,一路上顺顺利利,居然没出任何幺蛾子,仿佛短短几个月中谢孤鸾的倒霉劲都随着他的离开消失不见了。

  越过huáng河后,天气愈发让人难以忍受。

  yīn山以南是一片苦寒之地,寒意透过厚厚的袄子如针扎,能把人骨头都冻坏。谢孤鸾虽居华山常年有雪,但中原的寒内里还残存着温婉和诗xing,而塞外的寒那便只有寒了。

  入城以后,谢孤鸾在客栈躺了足足两日才缓过来,阿澈一如长安时那般,无声无息地没了踪影。

  其间,谢孤鸾噩梦连连,梦里又多了几段不知所谓的qíng节。

  他握着剑,在一处如地窖般密闭的黑暗中蜷缩着,前方扑来一个又一个蒙着面手持匕首之人,通通被他一剑挥下斩断了脖颈。他杀得双眼通红,麻木得只能听到利刃割开皮ròu的声音,他恍惚地站在血泊中,心中无缘无故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哀伤,而下一刻他便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虽是他在哭,喉咙中的哭声却不是他的,可那种旷世的悲恸却真真切切,裹挟着绝望和悔恨,像一颗千斤重的石头压在心上。

  再一睁眼,谢孤鸾发觉自己躺在chuáng上,阿澈默默地坐在chuáng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的眼前模糊,伸手一摸,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全是泪水。

  谢孤鸾有些懵,神智还未完全从梦中走出来,但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原因无他,梦里漫无边际的苦楚仇怨,没有哪次像他今日这样感同身受——自一路北上,他的梦就越来越离谱,也越来越真实,好似要吸gān他的jīng力使他饱受折磨。

  隐隐中有山雨yù来之势。

  这时,阿澈一双凉凉的手拉住他,轻声道:“你又做噩梦了……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拾玖 ] yīn山地界

  甫一出门,酷寒便令他徒然清醒过来。

  河外三城虽是汉人辖治,但城内回纥人聚居,建筑多为土坯,虽占地广阔却没有瓮城。放眼望去可谓huáng沙连海路无尘,边糙长枯不见chūn,全然不似关内风貌。西边有一神祠,唤作拂云祠,有人刻以“天下太平”四个字,望祈得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被阿澈拽着,谢孤鸾稀里糊涂地走到城中一处大宅。定眼一看,府中庑殿上五脊六shòu琉璃瓦,与四周土堆怪石格格不入,独树一帜。

  谢孤鸾正yù问阿澈这皇家宅子怎会建在这里,就听他道:“泾王李侹之府。”顿了顿,阿澈的脸上浮现出怪异之色,幽幽地又说:“这是我家。”

  谢孤鸾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爹当年出镇大都护建了这宅子,我在此处出生。”阿澈轻描淡写道,“现在这儿没人住了,仅留了几个王府的老仆。”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抚上门环上的铜绿,眼底一片冷清。

  谢孤鸾了然:“天潢贵胄。”

  阿澈大笑一声,没再说话。

  谢孤鸾随着他不急不缓地走在王府外围,一圈又一圈,却没有入内,隔着高墙偶见府中亭台楼阁,轩榭廊坊尚在,但是门堪罗雀、萧瑟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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