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孤鸾眉头一皱。夏临渊是在二十六年以前对陈妙下毒的,她怎么可能活三年?除非如宋锦瑜所言,时岚安习得风雷引后用了什么方法替陈妙解了毒。而巧的是,时岚安加入枭翎,与阿澈被燕离杀害正是同一年。
“时岚安和燕离有勾结?”
唐素舒道:“首领的背景我探听不了,只有传言曾道他是立了功才入了组织。你要如何猜测那都是你的事,左右死无对证,怎么想都可以。”
“很好,”谢孤鸾点点头,“你将时岚安的旧事告诉我,难道不是背叛?”
“我只效忠首领此职,至于首领是谁,并不关心……他来了,谢道长,记住你的承诺。”
yīn风大作中,阿澈携着一身黑气卷了回来,犹如一只正在捕猎的黑雕。所到之处被他的yīn气所染,登即化作一片冰渣,连天上的星辉都被那黑风所遮蔽,失了光芒。
一见谢孤鸾浑身浴血,阿澈心急如焚,大吼道:“谢孤鸾——!”
那吼声震耳yù聋,吓得谢孤鸾差点把剑给扔了出去,连忙道:“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谢孤鸾耳边嗡嗡作响,但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阿澈松了一口气,一脸yīn狠地对唐素舒道:“我就知道被你们这些杂碎算计了。孤鸾,让我来,我今日不将他大卸八块……”
“阿澈,我已答应放他离开。”谢孤鸾道。
“什……为什么?”阿澈不可思议。
唐望舒开口道:“道长,走前我有一个问题。”
“讲。”
“米灵他……有没有跟你们提到过我哥哥,他的口中,有过他么?”
“没有。”谢孤鸾无qíng地说道。
唐素舒愣了一下,沉默了。谢孤鸾此时已把剑从他脖子上移开了去,转瞬间,唐素舒就消失在了谢孤鸾的眼前。阿澈还想逮他,却发现连自己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他居然吃了通灵者的眼睛,难怪我一直察觉不到!”阿澈忿忿道,“为何放他,米灵人呢?”
“他告诉了我一些秘密,关于时岚安的。”
阿澈狐疑地看着神qíng古怪的谢孤鸾,又问:“所以米灵他人在哪里?”
谢孤鸾彻底不说话了。
阿澈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他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腥味,丢下谢孤鸾往湖边飞去。
天光微弱,漆黑的水面泛着细碎的鳞波,四下静得出奇,仿佛都能听见汩汩血液淌过岸边芦竹,再流进冰冷湖水中的声音。
唐望舒的尸体已被人带走,而阿澈平静地坐在米灵身旁。他的眼睛已经被阖上了,面目安详,恍然间会以为他只是在这片广阔湖泊边小憩片刻,等到睡醒了,还能蹦蹦跳跳地随着他们赶路,顺便分给他们一块甜瓜。
阿澈看了一眼跟过来的谢孤鸾,俯身用手帮米灵擦gān净脸上的血污和泪痕,柔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又哭了。还和我说想娶媳妇呢,这么爱哭,哪家姑娘要你。”
“这一路上除了我没人和你聊天,你的道长又不理你,瞧他多没良心。不过没关系,酆都这么热闹,你以后不会再孤单了。”
谢孤鸾听不下去了,握紧拳头走远了点。
内疚让他倍感煎熬,像有东西哽在喉咙口:如果当时他的剑法能再快一些,或许结局便会不一样。
四海八荒,有如此多未知的事物值得这个少年憧憬,他也有那么多对未来的想象,但他的一条命就这样随随便便被拿走了,换来一句“合该去死”。而谢孤鸾呢,阿澈呢?谁又不是沧海间飘摇而行的扁舟,一阵风làng,就能被拍得支离破碎,没人会去在意它曾多努力地航行过。
兔死狐悲的凄凉在谢孤鸾心里油然生出。
阿澈理好米灵的衣服将他抱了起来,道:“先葬了吧。”
墓很简单,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堆,但位置不错,倒是能时时欣赏这里的湿地景色。
“没能好好保护你,对不起。下辈子去投个好人家,别再和枭翎这种刀头舐血的混在一起,也别做鬼,日子会不好过的,”阿澈叹息道,仰起头望向夜空,“或者……你在下面等等,等这个天下再也没有那么多潜藏的肮脏和黑暗,没有糙菅人命,没有战争、饥饿和偏见,那时候再考虑回来,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米灵,你的仇我们一定会报,安息吧。”
阿澈起身,拉了拉谢孤鸾的手:“走吧。”
但谢孤鸾伫立在坟头,脚底像生了根。
阿澈自是不好受的,他垂着眼,轻轻环住谢孤鸾的肩,道:“这件事我们都有责任,也应一同承担。你已经尽力了,米灵又怎么会怪你,不必太过自责。”
“嗯。”
“让他好好休息吧,别打扰他了。”
谢孤鸾将米灵塞在行囊中的糕点逐一排放在地上,又用石头和枯糙掩住,怕有鸟雀来啄食。做好这些他便离开了,趁着夜色,策马狂奔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 肆拾玖 ] 水落石出
十一月,天山北麓。
这是大唐在西域最后的领土。天宝之乱以后,北庭与中原因陇右道其余各州的陷落断绝了往来,这片险秀而壮美的地界就这样孤悬于塞外二十年,不知它还能支撑多久,又是否会有被收复的一天。
谢孤鸾站在群山之巅,俯瞰万里雪野。
庭州的冬没有一丝浓墨重彩,所有的一切都在洁白中铺展开。云杉从积雪中探出些墨色来,又沿着山脊蔓延到一汪汪晶莹剔透的冰湖边。雪山深处偶有几处人家,炊烟袅袅,与山谷中的暮岚jiāo织在一起,迷蒙又略显神秘。
山顶与山下大为不同,抬眼间,乱云翻滚,寒风猎猎如虎啸龙吟,似乎要在混沌中披荆斩棘,将这浊世中的最后一丝尘埃dàng尽。
谢孤鸾紧了紧斗篷,迎着大风,持着手杖往山下走去。
此处住了些汉人,借宿倒不难,给一点钱便可住一晚。屋内有暖炕,再喝上一盅烧酒,身子就暖和了。
雪夜。这间房内没有窗户,关上门漆黑一片,但饶是隔着厚厚的墙,也能听见雪花簌簌而落。
阿澈在屋外的火堆里滚了几圈,把自己烤得热乎乎的,钻进谢孤鸾的被子里要与他挨在一起。他身上难得烫得很,谢孤鸾也不推拒,但躺在炕上却睁着眼,没什么睡意。
这两个月来,谢孤鸾没睡过几日好觉,每当夜深人静,耳边总会响起夏临渊走时的话。
——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要学人开善堂,你是嫌命不够硬。
是啊,他本自身难保,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谨慎考虑,却总对救别人耿耿于怀,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毛病。
枭翎之所以能顺利找到他们,除了追踪米灵以外,还因察觉到他们在肃州之时有意避开埋伏,加上谢孤鸾在枭翎视线中消失了半个多月,阿澈在他身边的可能xing就变得极大。陇右气候恶劣,行路艰难,枭翎不可能再如巴陵那般除掉阿澈,是以声东击西引开他,yù对谢孤鸾米灵二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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