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我方才上去看过了,山上怪石嶙峋,坡度虽不高但对常人而言的确极难攀爬,可是……”
“可是什么?”
“我可以载你们上去啊,傻瓜,”阿澈戳了戳谢孤鸾的脑门,“他们当我不存在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没想起来?”
谢孤鸾这才如梦初醒,他当真是糊涂了,揉着眉头低头朝火堆里扔了几根gān柴。
“我陪你说会儿话吧。”无须多言,阿澈也能从谢孤鸾身上看明白他的那一丝焦虑。他紧挨着谢孤鸾,一如初遇时在枫华谷的那个夜晚,两人坐在幽静夜空下,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你还记得那时你看我是什么样子吗?”阿澈板着脸学起谢孤鸾的神qíng来,也亏得他观察入微,模仿起来惟妙惟肖。谢孤鸾冷清中带着厌恶的眼神,嘴角惯常的弧度,略微抬起的下巴都与本人别无二致。
“像不像?你倒是来说说,你有多讨厌我?”阿澈撤下谢孤鸾那副不讨喜的表qíng,嬉皮笑脸地道。
谢孤鸾稍稍转动了一下身子,膝盖与阿澈的靠在了一起,他还是没说话,但嘴角却露出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阿澈恍惚了一瞬,便见谢孤鸾那双载着星河的眼瞳正凝眸看他,他张了张嘴,脑子里却空dàngdàng的,忽觉此时所思所想再难用言语表达。
他看着谢孤鸾不动声色地靠近,心里竟有些忐忑的意味,不由地阖上了双眼。在闭眼的瞬间,阿澈便感到了印在他唇上的,柔软而温暖的吻。
这个吻,轻缓得如同一片飘飞的羽毛,温柔得宛若初chūn的一场微雨,又虚无得好似被遗落在记忆里的久远的梦。它与以往任何一次亲吻都不同,没有抑制不住的激烈qíng绪,亦不深入,仅仅像一个尝试xing的触碰,却有道不尽的款款深qíng。
阿澈破天荒地被动接受着这样一个绵长的吻,他嗅着谢孤鸾身上很淡的一丝香气,任由他将他搂在怀里。
被谢孤鸾厚实的裘衣包裹着,阿澈伸出手抚上他的胸膛。不同于谢孤鸾的动作,这胸腔里有着近乎狂躁的跳动,而且越来越快。阿澈生怕他憋出毛病来,推了推他。
谢孤鸾“嗯”了声才退开了一点,他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同阿澈的鼻梁蹭在一起,随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还残存着他体温的雾气拍打在阿澈的脸上。谢孤鸾与阿澈对视片刻,眼珠子转了转,缓缓道:“我想要你。”他语声低沉,伴随着qíng动时的沙哑,细细听来,又像在使什么小xing子,让人以为他缠着别人求欢还能有多委屈似的。
短暂的怔忪后,阿澈终归是笑了,万般无奈地嗔道:“登徒子行径,也不害臊……想要,你便拿去。”又怕谢孤鸾会胡来,连忙补充道:“但是不是现在!你要是敢动我,我可是要喊人的!”完全忘了他若是真的不愿,区区一个谢孤鸾哪里动得了他。
谢孤鸾自然没想过在冰天雪地与他做点什么,此番毫不讳言不过想多些慰藉,横竖生死难测,还有何藏着掖着的。
“你冷不冷?”阿澈感觉谢孤鸾有点抖。
谢孤鸾抱着阿澈这块冰,冷得快要僵了,嘴上却道:“不冷。”说罢,还把脑袋埋进了阿澈的颈窝,像生怕有人给他抢了去。
“我是担心你生病,回去躺好,那边暖和点。”阿澈推着谢孤鸾进了被窝,自己跪坐在他的身侧,倾下身子道,“别紧张,没事的。你的路还很长,不管今后怎样,我都会陪你……”
阿澈温声抚慰了半晌,谢孤鸾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众人便拾掇好行李准备出发,阿澈嘲笑了夏临渊和贺兰观月一阵,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拖上了山顶。
到达时,天边才刚泛起鸭卵青色,朦朦胧胧,照得这片荒凉冻土分外萧索。有雪鸮掠过他们的头顶,长啸一声,振翅而去。视线越过山尖,果真如贺兰观月所言,山体另一侧是绝壁断崖,峡谷中暗云翻涌,深不见底,犹如一张能吞噬一切的饕餮之口。
山顶的缺口处连接着一条石栈,石栈应是人为修造,但又多年无人维护,有数段残损,行走极难,须万分谨慎。
穿过云层后,这个巨大山坳中的qíng形终于清晰可见,山谷的最中心如同一片城池,房屋和箭塔遍布,但因相距太远,天色尚昏暗,看不清是否有人驻守。
快要下到谷底时,贺兰观月带着他们闪身钻进了山壁上一个不起眼的dòngxué,用gān枯的发糙盖住dòng口,生起一堆火来。
夏临渊默不作声地从行李中拿出一大团润湿的白棉花,在里面扒拉了一会儿,竟然从中捉出数只菌人。他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地上,挨个抚摸菌人的脑袋,含笑道:“让你们受苦了。”
谢孤鸾颇为惊讶,他见夏临渊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来,用小勺舀出绿豆大小的一粒,仔细地包入纸中,递给一只菌人,如此重复,直到那二三十只菌人都拿到了药才停了下来。
“别碰它们,如果还不想死的话。”夏临渊警告道,随即又弯腰对菌人说道,“东西南北,你们自行分配,务必将此药投进所有水缸,小心一点,别被踩了。”
连下药的活儿都不是他来做,难怪夏临渊这么胸有成竹。菌人身体小而透明,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它们,当真是十拿九稳。时岚安绞尽脑汁提防,或许都不会料到这鲜卑山中的灵物会代替夏临渊报仇。
“此药一蘸必会bào毙,但见效需半日左右。”夏临渊解释道。
“谢老三,天黑后便由你进去,把活的都杀了,别放走一个。”
[ 伍拾壹 ] 孤注一掷
谢孤鸾抱剑坐于dòng之中,等待着夜幕降临。
整整一日,太阳都没能破开层层yīn云,到了傍晚,更是山风呼啸,像海里掀起的万丈狂澜,看这势头,不出半个时辰就要落雪了。
贺兰观月守在dòng外,观察着远处营地的动静,而夏临渊仍在专注地摆弄着他养的菌人们。这群小家伙很听话,蹦蹦跳跳去下了毒,又吭哧吭哧地回来,枭翎之中竟无一人觉察。
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沉闷的气息,谁都容易被这种烦郁感染,阿澈更是如此。谢孤鸾一直在闭目养神,怎么叫都不答应,令他有些心烦意乱。这种烦躁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借着光线再也看不清dòng内qíng形时,贺兰观月总算是进来了,招呼他们往外看。
枭翎营地中星火点点,隐约可听见些许吵嚷声——谢孤鸾知道,是时候了。他脱掉御寒的羊裘,只着一身墨灰箭袖道袍,活动了一下脖子,提着剑走了出去。
北风迅起,飞沙扬砾,如天山的悲鸣,尖锐而高亢,疯子一般扫dàng着山谷,彻骨的冷。微白的天空早已照不透这片黑色谷地,只有不断跳动的火光,吸引着谢孤鸾这只孤零零的飞蛾。
谢孤鸾敏捷地跳下山壁,回头看了一眼伫立在dòng口的夏临渊。
他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深不可测,淡淡地俯视着谢孤鸾,眼神中却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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