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是有些茫然无措的,叶问颜自然也是。只是他的反应似于常人却又不似于常人:他只是笑了。
和李君城不同,叶问颜笑也是经常笑的。只是笑意多少带了七分冷意,两分假意,剩下最后一分,难以捉摸。
此刻他这么一笑,却如剑锋破雪,出口的话也似雪一般凉:“叶某自然不会去管李将军能不能喜欢人。只是李将军若是喜欢我了,难道叶某还没有拒绝的资格?”
李君城猛地一顿,随即才道:“你当然有资格。”
叶问颜还是笑:“那么,李将军请自便。”
说着他站起身,进了一侧的小屋子里,倒在chuáng上便开始假寐。老程虽然是将二人救了回来,但他也要求他俩自力更生,不能白当了只蛀虫,让他们二人第二日开始,出外耕田去。
且不论如今已是寒冬时节耕什么田,就说这huáng泉海的诡异也足以让他们头疼好几日了。问老程,对方只是神秘兮兮地说不知道,等于白问。
叶问颜和衣躺下,闭了眼。
因了身子亏损严重,没过多久,他就感觉意识不受控制般缓缓涣散,最终坠入深海。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似乎回到了十四岁那年的苏府,彼时正是苏府老爷苏何青的五十大寿。
苏何青乃是一方太守,因此苏太守的寿辰还是有不少人前往参加的。
苏府门口挂了俩红灯笼,叶问颜站在门口那座石狮子不远处,冷眼看着当年的事重演。
前来送贺礼的人都在门房处报备了,这才往苏府里走去。叶问颜目光一瞥,瞥见送礼的人群里,似有一个小小孩子甚是眼熟。
那孩子梳了个发髻,小小年纪的却学了一副大人的模样在向门房拱手作揖。
叶问颜皱起眉头,他总觉得这孩子,有点不同。
然而梦境一晃,突然便到了苏府里小少爷的厢房里。
叶问颜一时间没有适应这种时空瞬息间的变换,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当年的记忆,只是已忘得差不多了而已。
厢房里的人,自然是十四岁的他。叶问颜瞧不见自己的模样,好似他的灵魂又突然穿进了当年的那个小小身体里。
他看见厢房里有婆子正因为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跪在地上请罪。坐在他身边的半老妇人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怒斥那婆子。那婆子连连请罪,最终还是挨了板子,发出府去了。
叶问颜皱起眉来。他记得这婆子是他的奶娘,素来是很得苏府主子们的欢喜的,却不知为何因为打翻了茶水就被发卖了出去。
他若有所思,目光瞥向地面之上。茶水渗入厚厚的地毯里,只留下一小块褐色的茶渍。
时空又是骤然转换,这回转到了寿宴之上:他站在屏风之后,懵懂地看着满桌的当地官员笑呵呵地朝着父亲敬酒。
父亲喝得有些多,最终不胜酒量,先下了席面。先前在厢房里的妇人上前来,扶着父亲回房去了。
这回他眼尖地瞧见,席面之上,似乎有人微微低了头。
他想看清楚那是谁,记忆却顺着十四岁的自己一路跑回了屋子。
为什么要跑?
叶问颜不解,但心中那种恐惧的感觉,他是知道的。
当夜,陛下的圣旨到了家中。圣旨中阐明申州太守苏何青通敌卖国,罪证昭昭,特下此诏,令衙门将苏府上下尽皆下狱,家产充公。
圣旨上说的是苏府合府下狱,那前来执行圣命的人,却对左右示意了个眼色。
左右得了授意,纷纷出列。长刀出鞘,于那一夜的夜色之下斩下第一道血虹。
叶问颜感受着当初自己内心的恐惧,这一次却是将目光投向了四周——府里后院的柴房,离侧门很是相近。他的嘴被捂着,身边的人和他一样在全身颤抖。
那是叶信辰。
两个年纪相近的小娃娃在这里不知躲了多久,突然便听见外头有人大喊一声:“走水啦!”
他们对视一眼,叶信辰当即推着叶问颜就要往外逃。谁知还不到一盏茶功夫,这柴房的外围就已经腾起了熊熊大火。
叶信辰见状,当即拉着叶问颜返身,从柴火堆里扒拉了一个地dòng出来。
他被推着进了那地dòng,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痛呼声。他不敢回头,连忙顺着地dòng往更深处走。
叶信辰的声音还落在后方:“快护送少爷……”
叶问颜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他只知道当年的自己从地dòng逃出了苏府,一路奔逃,未曾停歇。
夜了,申州的城门早已关闭。叶问颜一个人茫然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疾走,当年无知的他甚至不知道这样是最为明显不过的目标。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久到叶问颜觉得下一刻他好像就要力竭而亡时,他的后背却一紧。
即便是在梦中,在曾经的自己被抓到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还是一紧。
抓住他的那人叶问颜不认得,却认得他腰间的挂佩,正是苏府的家丁。
家丁抓住了十四岁的叶问颜,正嘟囔着什么,就要提着他往回去。
却有一人自暗处转了出来,一道冷光就这么直咧咧地穿过黑暗,穿过那家丁抓着他的手。
那人稚嫩却张扬的声音响在血花飞溅之前。
“谁给你的资格碰我的人了?”
叶问颜在梦中微微皱起了眉。
梦中的记忆还在继续。只是到了此刻,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年他方寸大乱,兼之恐惧的原因,他的记忆开始破碎,满目都是那人枪尖挑断那家丁手筋的血花飞溅模样。以至于那人将他一把抱上马,马儿扬蹄往外奔时,他竟没能看清他的脸。
马是好马,马蹄子扬起再踏足地面时是饱满的一声响。
就在由这样的声响组成的队伍里,他瞧见申州的城门开了。
马骑队出了城。
城门慢慢关闭,马骑队奔出了好远。叶问颜却感觉身下的马儿渐渐停了,而自己身后那个人搂着他的腰把他从马上放了下来。
他的眼睛都被大火熏得几乎睁不开,泪光模糊间只瞧见对方竟也是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却穿着一身合身的盔甲。此刻月明,他逆光的倒影颤了颤,似是在笑。
他道:“你要哭到什么时候?”
第十章
“你要哭到什么时候啊臭小子!”
似乎和梦里的这句话对应,叶问颜的耳侧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呵斥。
叶问颜睁开眼,额际还在隐隐发痛。
听了那人之言,他下意识伸了手指拂过自己的眼角,居然有些湿。
自己真的哭了?
只是面前的老程没有给他更多时间追究他是不是哭了,见着他终于醒了,老程劈头盖脸就问道:“和你一起那小子快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叶问颜的心思本还在梦中那些片段徘徊,此刻听得老程这么一句,当即连睡意都没了,立刻便反问道:“谁快死了?”
老程翻了翻白眼:“和你一起的那小子啊,你再不去把他拉回来,他可就真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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