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由眉头皱成一笔小小的川字,脸颊急得泛红,华清远只得出声安慰:“先莫要着急,等到了洛阳城中,你再慢慢选也不迟。”
阿由小声应下,却仍然不知如何是好,一路都在掰着手指选着人。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柳杯酒与沈落言挑了早一些的时辰,带着杨雪意与阿由同行,要先往前路一探,而留了华清远与樊真在后头跟着,只因劫法场那件事,沈柳两人着实是出尽了风头,留着惊鸿一面的华清远与樊真断后,也是qíng理之中。
华清远虽说不qíng不愿,却也只能够去找樊真商量离开的具体事项,他一再将话说得简短又冷淡,好在樊真也没有要多作纠缠的意思,顺着他公事公办的态度也简简单单回答着。华清远实在头疼得很,因着一见到万花,他的梦境便又模模糊糊地映入脑海中,叫他心底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态度便也随之更加恶劣。
雨势愈来愈大,但此处却也已经不能停留,两人只好冒雨而行,此处林深糙茂,竹影缥缈,又因着雨声大作,周遭均被冲刷得失了形状。华清远披着斗笠蓑衣,一言不发地冷着脸面,紧紧促着马向前走。
这样声势浩大的雨日,是最不适宜出行的,前后左右都模糊不清,不一会儿面上与身上便浑然浸湿,连带伤患之处也开始忍无可忍地酸痛起来,华清远捏紧马缰,至少还得走上半个时辰,他们才能找到歇脚的地方。
雨点穿林打叶,过了这缥缈林以南,地势忽然便崎岖惊险起来,只因此处有一险峻山谷,因着地势低平,又紧挨着洛水,bào雨倾注在深涧飞流中,引出了震天动地的水声。马蹄踢在圆滑石上,不住地打着趔趄。
华清远头也不回,却是放声喊道:“先令我往前走罢。”声音中不存什么感qíng。
樊真策马跟在他的身后,瞧着泼天雨幕里那抹似乎随时要被周遭林木吞没的白影,心中依然存着惊惶,不知缘何,他竟有些害怕华清远就此抛下他打马远去。
在那山谷的入口,洛水气势汹汹地分作两股支流,其中一道阻住前路,由一座摇摇晃晃的木桥联结着,河水在桥下不远吞吐奔流着,源源不断地流入谷中。马匹见着前路不通,便已然开始不安地喷着响鼻,华清远咬着嘴唇,正考虑着是否要继续前进,便听得雨帘里忽传来一声尖锐异响,不知是谁在他们的身后chuī响一枚哨箭,极为突兀地刺破了雨落的喧声。
华清远的心一凛,身后的恐怕不是追兵,就是山匪。
剑鞘握在手中,但他却全然不想与那些恶徒纠缠,便是咬着牙,一夹马腹,引着那马走过摇晃不止的木桥,忍不住出声促道:“赶紧过来!”
他的话音方落,便听得几道劲风破空之声,华清远本已经到了对岸,听得这般声音,一时qíng急,长剑铮然出鞘,足下一踏,便是踩着马鞍腾跃起来,樊真也听得这般声音,但反应却较从前慢上许多,却因着重心不稳而踩滑了马镫子,那马匹惊慌失措地原地打了个转儿,却突然痛嘶一声,发狂也似地朝前奔逃而去。马匹腾跃的大力气骤然将马上的人一甩,樊真只觉视线骤然一晃,乾坤忽然倒错,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如同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急湍的河水争先恐后地呛进他的口鼻中。他方意识到自己是落了水。
若是放在从前,他即便身处如此险境,定然还是能凭着一身绝好的轻功逃出生天,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早便不是那个能够从容进退的万花了,樊真忽便感到一种极为真切冰冷的悲哀,如同一尾带着毒牙的蛇,极其无qíng地缠住他的四肢百骸,使他满腔热血都骤然冰冷。
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他即便殒身于此,似乎也不能够多有怨怼。
可滞涩在心中无法消散的心绪,又究竟是因何,究竟是为何呢?
沉浮之中,他似乎听到呼唤的声音。
嘶哑的、竭尽全力的。
河水涌入眼中,夹带着泥沙引发出刺痛,叫他不住地流着泪水。可樊真却模糊而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是不由自主地在笑着的。
第二十八章
此处谷地纵深险峻,岩壁如同刀割斧凿,绝巘怪柏森森,是yīn气不绝之处,在白昼时大约连天光都照不透,遑论bào雨倾盆之时。华清远隐隐记得这山谷在地图上单名一个“绝”,正因着地势险要,谷壁四周呈合抱之势,又因着河流萦带环绕,是绝好的筑墓之处,故而在绝谷的深处,坐落着昔年名震江湖的公孙家门的祖坟。
时逢战乱,那谷地尽头的墓地已然荒糙离离,香火冷清,似是许久都没有守墓人来扫洒供奉了,华清远在四周转了一会儿,见得那被雨水刷得光滑洁净的墓碑后,有着大肆盗掘的痕迹。这般时候,生人已经人人自危,却是连死人的身后物都没能幸免于难。
华清远在坟茔前简单而恭敬地拜了一拜,墓室露天的筑台修得极好,朝里镶嵌在一处山dòng内,石室恰恰好能够挡风遮雨。华清远低下身去,两臂穿过樊真的胁下,将万花扶了起来,靴底踩在岩石fèng里湿淋淋的青苔上,有些重心不稳的打着滑。
他的脸面不知是被雨水与河水的透凉浸得僵了,还是心下的别扭感觉使得他不知自己究竟该qíng何以堪,总之是冷得如同结了一层深宿的秋霜。华清远隐隐约约地正发着怒气,他且不知心下的愤怒是否会因为樊真的醒觉而更上一层楼。
那恼怒的大部分,却是对他自己的,他愤怒自己于自己的冲动心软,既然已经决意要放下了,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朝那人追逐而去的步伐,明明他以为自己已经对这段无的放矢的感qíng厌烦憎恶至极,但过去的那一个时辰中,他便如同一个没了理智的狂徒,一心只想将樊真救回来。如今一作回想,便令他觉得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不要脸面,也是多么地不凑趣。
华清远好说歹说将人拽到风雨侵蚀不到的石室里,但又怎么看着这yīn暗墓xué中平躺个人,实在太过叫人惊悚。樊真躺在冰冷石砖上,满面苍白,嘴唇青紫,看来冻得够呛。华清远盘腿坐在地上,目光在万花哆哆嗦嗦的唇角上顿了顿,眉峰紧紧蹙起来,终于是起身,迈着不耐烦的脚步,去寻墓xué深处能够生火取暖的柴糙了。
这公孙祖坟本是应有守墓人长期看守,以防偷盗的,故而石室中也应有生火用的炭薪燧石,华清远来来回回找了一阵,前些时候来盗墓的人还算有些善念,竟能够在角落中寻到成堆的柴薪来。华清远翻捡一阵,好在那堆子木柴并没有受cháo,撑上一阵还是能够。
待得篝火毕毕剥剥地生起来,金huáng的焰影摇曳着照亮了墓碑上的yīn刻铭文,堆满香灰的香炉由着热烫的风一chuī,便散漫地浮在温暖的火光里,泛着明亮的砂金色,形成了一道包藏着烈火的雾蒙蒙的旋风。
华清远见得樊真还在发抖,依然是神志不清的模样,方想起此刻两人都被淋了一身水。他不大想理睬樊真,径自将湿了的外袍衣裳都脱下,朝着颓圮的石碑闭眼道了好几个不是,便将衣物都垂在那些冰冷的高立的碑上,好让火舌将它们舔舐得gān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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