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你亲口告诉我,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当真想听?”她抬头,微红着眼圈,目光灼灼。
“是!”萧景琰肯定道。
“那我就告诉你。”她咬牙,眉间闪着戾气。“你想知道什么。”
靖王凝视着她的眼睛,第一个问题,却是让风荷出乎意料:“那一战,可有幸存者?”
但风荷之前就和梅长苏对好了口供,自然有所准备:“有,但不多。我得到消息过去时,七万男儿,只救下千余人。”
“我认识的还有哪些?”
“校尉以下,只怕景琰哥哥都不相熟,但肯定还是有人活着的。那时下面的人传信而来,并未找到聂铎卫铮。”
靖王禁不住目光一跳:“他们还活着?”
“我不确定,但未见得他的尸体,总不能算他死了。赤焰手环,我都存着,也细细点过。”
“……”萧景琰半刻无话,像是憋了许久,问了句:“那北谷呢?北谷就真地一个也没活下来?”
风荷低下头,不忍回答,几丝哽咽溢出口中。
“怎么会这样……”靖王努力稳住发颤的嗓音,“别人不知道,你我都是最清楚,赤羽营是最qiáng的战队,单凭谢玉和夏江带着从西境调来地十万兵马,怎么可能会打成这样?”
风荷霍然抬头,目光如炬,“难道连景琰哥哥也以为他们是跟谢玉厮杀成这样的吗?难道你也觉得赤焰军真地是叛军,会跟朝廷指派地军队拼成那样的惨局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们没有反抗,谢玉依然下了毒手?可是,以小殊的xingqíng,纵然一开始他没有想到,可屠刀一旦举了起来,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更何况小行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xing格,按照他的个xing……按照他的个xing,至少会保下小殊!”
“若是真的如此,当然会是如景琰哥哥所说一般。”风荷神色凄楚,眉眼却溢出戾气,“但是!当屠刀举起来时候,赤焰军刚刚经历了恶战,他们哪里还会有什么力气……”
“恶战……”靖王眼中划过一瞬间的迷惘,略一思忖,心头一时惊悚,“难道,谢玉所报的击退大渝二十万大军,力保北境防线不失的功劳,其实是赤焰军……他、他这还算是一个军人吗?贪功冒领得来的侯位帅印,他真的不觉得脸红吗?”
“击退?”风荷冷笑道,“大渝以军武立国,如果只是击退,这十多年来它会这么安静?如果不是赤焰上下军将,用血ròu忠魂灭掉了他们二十万的皇属主力,大梁的北境,能有这么多年的太平吗?”
“但是大渝那边从来没有……”靖王只颤声说了半句,心中已然明了。大渝被灭了二十万主力大军,当然不会主动向梁廷报告“我们不是被谢玉击退的,我们其实已经被赤焰给灭了”,只怕大渝皇帝知道赤焰军在梅岭的结局后,只会欢喜雀跃,煽风点火。若不是主力已失,这个好战的皇帝趁机再点兵南侵都是极有可能的。而对于远在帝都金陵的梁帝来说,他哪里知道北境的真实qíng况,只看看邸书和悬镜司的报告,再加上心中早已深深烙下的猜疑与忌惮,就这样做出了自毁长城的决断。
“景琰哥哥还想听吗?”风荷垂下眼帘,遮住眼里冷厉的目光。
萧景琰侧过身,想要平静一下qíng绪,但是却看见书房一角摆着一杆长木仓,他心中一恸。那是萧慎行之前用的,风荷当时忙了大半年还求了鲁家后人才做成的。萧慎行很是喜欢,天天带在身边,林殊羡慕的天天找借口抢这杆木仓。
当时还笑两人幼稚,如今,只能拿它来纪念。
“我想知道。”他声音低沉,却清晰。“一切。”
风荷肃穆,神色诲明的讲诉梅长苏告诉她的事实:“最初,哥哥他们驻军在甘州北线。这时接到皇帝敕书,要求赤焰全军束甲不动,没想到敕书刚到一天。前方战报跟着就传了过来,大渝出动二十万皇属军。已夺肃台,直bī梅岭。qíng况紧急,若是奉敕不动,一旦大渝军突破梅岭,接下来的近十州都是平原之地,无险可守。赤焰素来以保境安民为责。焉能坐视百万子民面临灭顶之灾,何况军qíng紧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以林伯伯一面派急使奏报,一面下令拔营迎敌。后来,这一举动也成了一大罪状。”
“林帅的奏报根本没有抵京,一定是途中被截了!”萧景琰郁愤难捺,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风荷只是略一停顿,便继续讲道:“他们夙夜行军。与大渝军几乎同到达梅岭。因为年初被裁减,赤焰当时只有七万兵力。不能硬拼,所以林帅命聂锋将军绕行近北的绝魂谷为侧翼接应。赤羽营为前锋由哥哥和小殊哥哥为带领,qiáng攻北谷。主力截断敌军,分而击之。当夜风雪大作,聂真叔叔随行赤羽营,冒雪行油毡火攻之计……那一场恶战,七万男儿浴血三日三夜,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将大渝最引以为傲的皇属军斩落马下,只逃出些残兵败将。”
风荷地脸上神色柔软,但只一瞬,又黯淡了下来,“可那时,赤焰伤亡惨重,军力危殆,到了筋疲力尽的状态,不得不原地休整。哥哥当时受了伤,被护在后方,到了修整之时,已然觉得不对劲,而后小殊哥哥过来告知接应的聂锋部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绝魂谷与北谷只有一面峭壁之隔,虽然地势艰险,但以聂锋疾风将军之名,如无意外,当不至于如此缓慢失期。”
平和的语调,染上几分痛楚,“小殊哥哥命卫铮前往南谷联络主营,查问缘由。后来,左等不到卫铮,哥哥便发觉事qíng有异。立刻要带兵离开,却不想……”讲到这时,她已然有些悲愤,声音嘶哑,痛苦不堪,“却不想,谢玉和夏江的十万兵马,这就赶到了……”
萧景琰“啪”地一声,一拳打在了窗棂上,木条凹进去了一块儿,细细的木屑刺进他的手背,迸出几粒红色的雪珠。风荷低下头,不去看萧景琰的脸,她知道,自己讲的东西,会是他一生的痛。
“最开初看到他们的时候,哥哥还以为……他们居然以为……他们是援军。真是,可笑。”她咬牙切齿的可笑,不知,是为赤焰,还是为夏江谢玉。
“结局……景琰哥哥都已经知道了,南谷沦为修罗地狱,而北谷……更是被焚烧成一片焦土。在与大渝最剽悍的皇属军厮杀时都挺过来战士们,最终却倒在了自己友军的手中。很多人到临死的那一刻,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与我讲述这件事的士兵当时拼死赶到哥哥的身边,可是他早已伤重垂危。他说,哥哥当时为了保护殊哥哥,抱着他滚下了山坡,但还是没能阻止那些人斩杀……”
“哥哥他最后一句话,是让他们逃,逃的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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