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必是脸色通红,气喘吁吁,她忙拉住那言的手,断断续续地解释:“我们看到外面、来人了……都是兵卒,有武器……打不过的,让妇孺都避一避吧。”
那言眉头一皱,倏地站起来,食指蜷曲在唇边chuī起响亮的哨声,这是一个信号,外敌入侵,霎时间林子里簌簌而动,一班手持钢叉的汉子窜了出来。
“有中原兵进来了,带着姑娘小孩儿去躲躲,”那言音色沉稳不见浮动,只是面部表qíngyīn沉得紧,他一把抓起叶澜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你也随他们去躲起来。”
叶澜手脚还有些脱力,几乎是被架着去往后山的,她回头看了看背脊挺直的那言,不禁问道“那言你呢?”
他看着她,破天荒地笑说:“汉子自然是守寨的,姑娘家的都安心。”
那言是个不擅笑容的人,面色一直紧绷,如今的样子却是很鲜活,可是叶澜却说不出的心里发冷。应该是的吧,这个寨子总是留不住的,活下来的人也许只有那笙——那本书上这么写着,并没有着重描述过那笙的苗寨是如何覆灭,甚至都不曾写过这个名叫那言的人,但是现在,他的确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活着的,不久将要死去的,一个好看jīng壮的苗族汉子。
她想要说,想要告诉他所有的事qíng,告诉他未来怎样。可是叶澜到底没有说话,这时,她想要顺从书中的脉络,想要去往云荒,想要知道苏摩的境况,此刻她就不能阻止预定的事发生。
不能阻止,阻止后的结果,也许她承担不起。
后山藏身的地方被发现了,络腮胡子的兵头目露邪光,嬉笑着吩咐手下的兵将这里藏着的数十个苗族姑娘带到野地里去,慢慢传来惊叫和厮打声。
“阿金——!”那姑娘几乎吼破了嗓子,呼唤着某人的名字。
“来——叫什么?这么烈!”粗鲁的男声叫道,啪啪地拍了一掌,笑道:“死啦,男人们都死啦!乖乖让大爷慡慡也许留你一命。”
“阿金!”没有停歇的叫喊声夹杂着哭泣。
苗族的男人们呢?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这些牲畜一样的人作践他们心爱的姑娘,可是他们都死了,不能再出来保护他们了。
络腮胡忽地丢下一颗圆圆的东西,缩在一起的姑娘这才发现这是一个人的头颅,满面鲜血的,那是那言的头,寨子里最厉害的汉子。她们已经不能惊叫和恐惧了,几乎是瞪大双眼,满目怨毒地盯着这群禽shòu。
那言死了,她几乎还记得就在刚才,他还站在自己之前,活生生的,如今不过一颗无身的头颅,孤孤单单地滚在地上。
“看什么看,慡够了通通得死!哼,夷人!”他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人头,啐了一口“这东西砍翻了我四个兵,还不是被我摘了头!哈,男人都死了,娘儿们要玩够再弄死啊。”
“滚你伢子的!”一个姑娘几乎是冲过去,抱住络腮胡的脖子就咬,力气大得吓人,络腮胡一巴掌抽过去都抡不走她,他手里的匕首在那姑娘身上绞了一刻,她才瘫在地上,络腮胡捂住脖子,气急地喊叫:“喂狗!喂狗!敢反抗的都不得好死!”浑浊的huáng眼扫视着剩下的女人。
叶澜认识刚死去的第一个女人,是叫那月,一个明媚的姑娘,喜欢那言,那是在篝火节上热烈主动表白的姑娘,烈得就像是一壶度数极高的酒。现在死了,她的面还朝着地上的头颅。
恐惧的感觉让她蹲在原地不敢动弹,她瞪大双眼,叶澜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血,喷洒在四周就像是灼丽的杜鹃一样艳。她活了二十一年,没有动dàng的血和火,而如今在一本书里,她无比真实地感受到恐怖和畏惧。杀人啊,就是一刀一枪,人脆弱得像是豆腐一般,被刀尖划破、被枪头刺穿,带出艳丽的血和ròu沫,嘶哑地喊叫和抽搐。
那些蜷曲在泥土里的人,都是这个寨子里善意对她的人啊,带着笑的,牙齿发亮。
她不能被发现,不能!发现的下场绝对不好,她没有武功没有力量,敌不过这些虎láng禽shòu一样的兵卒。男人和小孩被杀死,女人被qiángbao,这就是这些丑陋至极的败军做出的好事!
叶澜微微发抖的双手死死按住在一边扭动的少女,这是那笙。
她和那笙没有躲在这个山dòng里,那笙想要出去看看,她便随着她,出了dòng,如今却算唯二没有被发现而幸存的人。
那笙在哭,牙齿死死咬住叶澜捂住她嘴的手,牙齿入ròu,咬出了血来,但是她不顾,叶澜也无觉。
叶澜忽然后悔了,当时她该拉住那言,告诉他带着寨子里的人逃跑而不是去抵抗,那么就不会有现在这般的下场。
她该说的,她明明都知道!她明明可以阻止的!
叶澜的手指几乎在泥地里挖出了血,她也无比想冲出去杀掉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但是她没有这个力量,所以她只能躲在这里后悔。活着,必须活着!那笙也必须活着。她伸出手蒙住那笙的眼,小声地附在她耳边说:“活下去,活着……”
活着活着,活着去到云荒。
这场恶鬼一样的bào行最终结束,所有的女人都死去。那些禽shòu提了裤子歪歪扭扭地离开,打算到寨子里的房中去住一晚。
叶澜的手被咬得不像样,但是没有说一句话,扶着那笙站起,她面色白得可怕。
“阿笙,我们去放火。”她说。
那笙转过头来,眼神突然有了聚焦“去上风口!”
于是这两个身量小小的姑娘,带着满心的仇恨,燃烧起复仇的火焰,夜半时刻的火蔓延开来,摇曳着吞噬着整个寨子,从四面点起了火,上风口的火烧得更快,待到他们发觉的时候已经逃不出火焰的包围,妄图逃出的人都被灼烧至死。
那笙呵呵地笑,眼泪却流了出来。
“阿笙,我们去云荒吧。”
那笙回头看她,这个比她大四岁的姑娘目光沉静,微微笑着看她“去一个新的世界。”
“我没有家了,也没有家人了……”
“还有我。”她抹去那笙的泪水“你可以把我当姐姐。”
那笙拉住她的手,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更新啊
☆、翻山
“你们也是去云荒吗?”汉子看向眼前这个乌七八糟人,分不太清是男是女,不过声音却是清脆的女声,身量不高,显然是个女子。
“我们认路,”她身边还有个姑娘,黑乎乎的脸,眼睛却发亮得厉害,“可以结伴走吗?”
这一群共有六人,一对夫妇,三个中年人,一个老人,也都是衣衫破败,形容憔悴,和面前的这两个姑娘一样。
那个huáng脸的中年汉子大约是领头人,站起来打量她们,说道:“认路?怎么个认路法。”
“翻过慕士塔格峰,再过天阙,就是云荒,具体的路我们认识。”这个黑脸的姑娘自然是叶澜,要靠她们两个女人翻过高山,去往云荒显然不可能,她们需要同伴,而眼下这些人显然是要往云荒去的,露宿在慕士塔格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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